苏慎掂量着手里的那一小份儿快递发呆。
田喆忙忙活活地喂猫逗猫,抽空儿抬头问了一句:“你不打开?”
苏慎拧着眉头,“这东西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打开,”田喆摸着约翰的脑袋,不小心力气大了点,约翰一下子从他手底下蹿了出去,还不满的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连它是不是东西都不知道。”
“薛定谔的快递。”苏慎嘟囔。
“薛什么?”田喆皱了皱脸,“你们这些学完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哈?”
苏慎本来就没想搭理他,也没来得及搭理他,门口就有人喊了一声儿“老板,拿快递。”
等那人露了脸,苏慎轻轻挑了挑眉毛。
宋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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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世呈同学发了一个据说是全国最快的快递,不管是山顶上山沟里小岛上还是地核里,都承诺次日绝对送达。潘世呈在电话里拍着胸脯把快递公司夸得天花乱坠,好像那个快递公司给了他钱似的,比形象代言人都卖力。
宋海林一进这个快递点就看见了苏慎,因为是周末,苏慎没穿校服,穿了一件儿黑色的连帽卫衣,前边印着一个硕大的海绵宝宝,看起来,和他的气质,非常不符。
挺逗的,说实话。
宋海林这想法一冒头,没忍住笑了一声,盯着那个海绵宝宝使劲儿看。
“认识?”田喆看了苏慎一眼,边翻快递编号边小声问。
说小声其实也算不上小,宋海林听得清清楚楚。
“邻居。”苏慎回答得漫不经心。
“你知道?”宋海林一下子就拔高了声音,心里那点比他多知道一个小秘密的窃喜顿时荡然无存,连带着还有些微的不爽。
“你昨天爬树嘛,那么高,我都看见了。”苏慎冲他眨了眨眼,嘴里说着爬树,却曲起手指虚晃着比了一个敲门的动作,三下,咚咚咚。
像是敲在了他心上,三下,咚咚咚。
“你快递在外边呢。”田喆把快递架子找了一整个遍才想起来,“最大的那个就是。”
最大的?
手机那么大小的盒子,至于是最大的?
然后宋海林就在门口看到了那个“最大的”箱子。
能装一台小冰箱那么大的箱子,还鼓鼓囊囊的一副随时要爆开的架势,快递单上的确是潘世呈那一手医生见了都愁的字。
他蹲在门口剌开箱子,巨大的压缩包爆出了好几袋子膨化食品。满箱子里全是零食,花生瓜子儿巧克力,牛奶薯片儿小饼干,竟然还有一个在潘世呈书桌上摆了好几年的秃毛儿小马。一直翻到最后,才在角落里找到被挤得可怜巴巴的主角儿手机。
他恨不得把这堆东西扔在原地。
在纸箱子里窝着的田约翰可能是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扒拉着翻了出来,蹭过去用小爪子拍了一下宋海林的鞋面,撒娇似的“冒嗷”了一声儿。
他蹲下把猫给抱了起来,捋了捋小奶猫背上的毛,田约翰还配合地又眯着眼睛拱了拱。
“我操?”田喆在屋里远远地看着,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声儿。
天知道,他本来以为这猫不黏人。他尽心尽力好吃好喝伺候这么长时间,猫主子平常对他一概是“尔等庶民”的态度,别说撒娇了,让给吸一口都是恩赏。
谁知道,现在居然对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又舔又黏糊又卖萌的,这像话么!
苏慎看着约翰在宋海林怀里腻歪,抬头看了田喆那气咻咻的模样,乐得不行。
“你这邻居,属猫薄荷的吧。”田喆气不过,转而骂苏慎,“你捡回来的好猫,果然跟你一个德行!”
“这锅我可不背,约翰跟你姓田,又不姓苏。”
还说着话,苏慎拎着手里的快递袋儿在眼前晃了晃,田喆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居然就给扯开了。
田喆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立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薛什么快递。
快递的内在的确和表面看起来是一样的,非常单薄,东西全抖搂出来也只有一张撕了一半的报纸和一个旧照片儿。
报纸的时间是十年前,大标题写着“珠城市区大货车私家车相撞,两死两伤。”
苏慎的手指划了一下上边的两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他熟悉,也不熟悉。脑子里没有一点印象,但他们活在相册里,活在街坊邻居口里一个比一个夸张的故事里。凭着那些不怎么靠谱的故事,苏慎从小到大,竟然一点一点地把他爸妈的形象在心里边勾勒了出来,像他平常写小说似的,脑子里本来没有的东西,靠着想象一点一点补完整。
爸妈这两个人,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个字儿,对他来说,最最亲近的理解也只能是小说人物。
现在看着他们的样子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报纸上,看着他们的另一段故事——人生中最后一段故事以铅印的形式简洁冰冷地被叙述了出来,苏慎竟然有了一种舒了一口气的感觉。
一部历时十多年的长篇小说完成时的那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这些年折腾着想知道一个结局,把原先的激情热情感情都磨干了,结束时,没有不舍,只有缓不过来似的,我终于,完结了?
还有一张旧照片儿。上面是他爸妈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照,背面写着字:矿工实录,纪念。
那个字体,苏慎很熟悉,他们家旧书内页里的批注,都是这个字体。
他爸爸的字。
我自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苏慎盯着照片儿,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这不是……”田喆看了好半天才说话,你爸妈吗?
刚出口,就又憋了回去。
苏慎捏着照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喆叫了他一声儿,“苏慎?”看见他抬了头,继续说:“那小子说想和你见一面。”
他说完这句话就自己替苏慎回答了,不见。
肯定是这样。
苏慎甚至连跟他打一通电话都不想,更别说见面了。
谁知道苏慎没急着拒接,他伸了伸手,“给我根儿烟。”
田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从口袋里拿了一盒烟,顺带把打火机也给扔了过去。
他把烟点上,深呼吸似的吸了一口,憋在胸腔里得有五六秒钟才慢慢地把烟雾吐了出来,然后两根手指头捏着烟嘴,愣着出神,直到要烧尽了才说,“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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