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站在D4室门口，D2的残渣仍然留在地面上无人清扫——正巧碰到非常驻人员的替换时间，新一批穿白衣的饲养员还没到达27号船——浑浊不清的液体迟缓地游动，并没有要消失的迹象。
赛娜几分钟前给他发信息，他想过说些什么来安慰，但莉莉之死他也没有参与感，毕竟本来就不太认识那个小姑娘，只因为长得可爱记住了脸，并且只有新人还有心打扮自己。虚伪地说几句也没多大劲，野舟打打删删，还是放下了手表。
从赛娜走去控制室到他收到信息已经过去十几分钟，野舟在D层来回走才不至于双脚酸痛，那寡情的军人却一直蹲在黑水旁边，没挪过步。
博池站起来，他拍拍膝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要去控制室吗？”
野舟在心里夸奖他的身体素质，面上停顿几下才说：“不用，你先等会儿，”他拍了张黑水照，对着手表低声说了几句话。
“008申请与014进行C4室内交谈。（图片）”
消息回得很快——同意。
博池看了野舟一眼：“发给谁的？”
“智者。”野舟没等博池，迈开几步。
博池跟上去，很快并肩，两人一路上无话。
“您已到达C层。”
C层安谧，宁静，与a层的温馨不同，和D层的恐怖有所区别。空气轻飘飘的，有点像海中无人探访的岛屿，触在脸上仿佛躺在深洋。
野舟插着兜往前走，他的眼睛在看地面可感觉上什么都没在看：“你会感到恐惧吗……”
博池听得清楚，他浅灰色的眼睛动了动：“指什么？”
野舟皱眉，没有回答，好似刚才抛出疑问的不是他，C4就在眼前，他反过身，递给博池一块纸巾。
博池沉默地接下，没问原因。
野舟磨蹭许久，他揉乱那褐色的自然卷，在博池打算催促前整理好神情，输入密码，踏了进去。
博池眼睁睁看着他是怎么挂上平常笑容的，没说什么，神色复杂地跟上他。
黑门关闭。
博池第一眼没看见东西，房间内就像世界遗失的角落，白茫茫一片，仅仅些微的灰尘游在影子下。奇异地再睁眼，一股伴着水浪气息的风直直吹在他脸上，大小不一的水泡结在眼睛边，酸得他不得已地再度闭上双目。第三次再看，博池总算能自在地呼吸。
但周围还是苍白的，视野中好像在慢慢浮动，仿佛有人在用扇子吹气，走在前面的野舟也不见身影，博池谨慎地环顾四周，一道蓝光闪过，不知什么东西从那灰尘满溢的阴影里跑出，穿入博池的瞳孔。
博池敏捷地远离那片阴影，手碰上那只眼却感受不到异样，正疑惑着，他的眼睛突然睁大，面前像拼好方才还乱放的拼图一样，那些灰尘挤在一起，随着视野起伏汇聚，汇聚，左，右，轻缓地摇摆，左，右，竟是巨大鱼尾透光留下的影子。
意识到的那一瞬间，大脑中仿佛正落下一滴水滴。
博池回过神。
他浮在空中，衣尾被柔软的手牵起般，红色的鱼类游在附近，他叫不出名字。
“水庭，你故意的吧？”不满的声音传进博池耳中，看过去，是野舟，“这么短的时间，他就适应了？”
博池尝试着游去，意外地轻松，他停下来抬头望。
浅白的脸庞藏在几团透明的泡沫后，朦胧缥缈，似清未清，水色的卷发断成长短不一的浪花，浸在C4的室内水，显得更加轻盈。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尾，灰蓝色的鳞片在海水中微弱发光——让博池来定义的话，她是条人鱼。
至少看上去是。
人鱼没有说话，她好像在观察博池，由于面庞无法辨明，博池不敢确定。
野舟明白她的性子，摇摇头不再追问，他飘到人鱼前：“我的丈夫，水庭。”
他摸摸鼻尖：“当然，这是我取的名字，你可以称她C4。”
博池凝视着这位体型巨大的人鱼，他没愚蠢到依野舟所述，与怪物打招呼。
水庭也未发一语，单单盯着他。
野舟可不想管他们交流是否融洽，他拉上衣袖，伸向人鱼：“借用一下。”
“你也要做。”
博池顿了一下，还是依言卷起袖口，不经意地碰到那颗被奖励的金星，他眸光一重。
水庭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向野舟那边望去，消失成泡沫。
巨浪冲来，博池睁眼前，比水还轻的声音银铃般响起——
“可怜的孩子，和我一样。”
一滴水落下。
“走了！”空白的房间内，野舟喊道，他的手臂被浅蓝色的水包裹着，像软甜的果冻。
博池瞧了那阴影一眼，转身离开。
黑门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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