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俨的腿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已经没有什么痛感了。那个小孩把他拖到了屋檐下，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用袖子擦着，一遍又一遍地问：“我该做什么……哥哥，我该做什么？”
这小孩太小了。
秦俨微微皱眉，他的意识有些恍惚，只道：“你赶紧回家。”
那个小孩微微一怔。
接下来就哭得更厉害了：“是我害你成这样的，哥哥，我得做点什么。”
秦俨靠在墙壁上，敲了敲小孩的脑袋：“你能做什么……赶紧滚回家去，不然一枪毙了你。”
小孩被吓了一跳，眼看着他是真的要摸枪，才着急忙慌地站起来，缩在柱子后边，怯生生地说：“哥哥我回去了，我这就走了……”
失血过多，秦俨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他强撑着保持清醒，等待救援。但是耳边似乎总有一声一声的哭啼，缠着他，不让他彻底沉睡下去。他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软软的，让他想沉溺。
耳边有人断断续续地在说：“哥哥……哥哥……”
……吵死了。
但是那太温暖了。
伤口仿佛不疼了，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下属见他醒了，就跟他报告了如今的局势。池子宵半死不活，失血过多，如今正在抢救。白水镇的制毒窝点也已经连锅端了。他们在那里守着，等到了秦俨的堂叔落网，直接把他送进了监狱。诸如此番的事情说完之后，秦俨顿了一会儿，问：“……那个小孩呢？”
下属是个精明的：“那个小孩一直守着您，确认了我们的身份后才同意我们给您包扎……他太机灵了，跟着我们走一半儿就跑了，谁也没逮到他。”
秦俨微微地露出一个笑。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笑也是淡淡的。揉了揉自己的腿之后，才道：“他的确机灵。”
顿了顿，又道：“好好找，找到了就送点东西过去……那小孩也可怜。”
对于秦俨来说，小孩的事是小事。
他还没彻底好透，就直接出了院，着手清除家族的垃圾。他的腿落下了病根，天气一变就疼，从里面传来的，腐朽一样的，刺骨的疼。那个小孩到底也是没找到，秦俨知道了之后，也只是想，那小孩果然是机灵。
白水镇的人只知道部分内情，但是这一部分内情，就已经足以让他们对秦俨产生深切的敬畏感。他们说，那个雨天，那个长得格外俊俏的少年，帮他们镇子上清了大毒瘤呢。
纪以余坐在门口，总能听到人们这样说。
他那天晚上，发了一场高烧，所有的事都迷迷糊糊地记不清了。只记得从高烧之后，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父亲骂他是小野种，他们家怎么可能有O型血。
母亲只是哭泣，连带着对父亲的态度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家里吃饭时，会把骨头丢到门口。纪以余会让小花吃，晚上的时候，就抱着小狗，在他的怀里睡觉。
小花的肚皮很暖和。
镇子上的人都是好人。
他们会给他送饭，王婶子和韩姨会给他送哥哥们不穿了的衣服。勉勉强强地过了一年又一年，他自己都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于叔叔是其中最好的人。
他会摸摸他的脑袋，往他的嘴里塞糖。在下雪的时候，会把他接到自己家，让他烤火，分给他一碗鸡汤。
偶尔也会很疼。
于叔叔说，小孩子身上有寄生虫，得打一针才好。
于是拿着又粗又长的针管子，往他身上扎。管子里的东西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会让他又恶心有干呕，骨头上有蚂蚁爬过似的，满地打滚。
那感觉太不好受了。
但是啊。
于叔叔是对他最好的人。
这样也没关系的。
纪以余很早就知道，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得付出代价。
但是针尖刺入皮肤的痛感越来越甚，有一天他打完针后就睡着了，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恍恍惚惚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漂亮的大哥哥，嘴唇很薄，笑着把他抱起来，跟他说，回家了。
那个梦简直美好得不真实，让他在梦里都知道那是个梦。
他是被尖叫声弄醒的。
尖叫声从于叔叔的卧室里传来，他疑惑不止，便拖着无力的身体，慢慢地从门缝里看。他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于叔叔在欺负镇子头边的小兰吗？为什么小兰会叫？为什么小兰会赤身裸体，于叔叔为什么一直在撞小兰？
是小兰做错了事吗？
但是小兰哭得太惨了。
纪以余恍恍惚惚地出了门，去了稻草小窝，抱住了小花。
他觉得自己很热，像是发烧了。
……但是。
但是于叔叔到底在干什么呢？
王婶婶随手丢给他了两个包子，林嫂子给他端来一碗汤。两人啧啧道，也不知道纪兰那丫头怎么回事，怎么一大早就跳河了。那水太深了，又急，直接就把人给冲走了。林嫂子左右看了一圈，说，可不是，李大庄家得那口子可是早起看见了，兰丫头一早就从于大庆那穷光棍那儿出来，下面还沾着血呢。
王婶急了，那就是说，于光棍强奸了那小丫头？兰丫头才十岁，经都没来呢！
林嫂啧啧道，那畜生就喜欢小孩，男的女的都喜欢，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但是也没办法啊，谁也没有证据，纪家两口子这都哭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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