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扑来的风裹挟了火一般，热得灼人。风中夹杂着烂血腐肉味。凄厉的嚎叫声汇聚成一片，直刺人的耳膜。
柏乔闻到了肉烧焦的味道，他的脚下是一片湿哒哒的血水。
郑暤走在他前面，正为他引路。
柏乔又闻到一阵腐烂的肉味，他一只手被郑暤拉着，另一只手抬起，捏住鼻子。
他们行走在火刑地狱，下一层是拔舌狱。
“你觉得宁医生在拔舌地狱？”柏乔捏着鼻子问道，瓮声瓮气的。
“我猜是的。”郑暤道。
拔舌地狱——生前恶意欺骗过他人者，死后将受拔舌之刑。
两人走下青石阶，柏乔耳边仿佛千万恶鬼同哭的悲鸣声一下子远去了。拔舌狱或许是最安静的一层地狱了，这里没有延绵不断的哭嚎声，而是会冷不丁地响起一两声尖叫，像是平静无风的旷野上突然扔下一两颗手榴弹。
毕竟，受刑者一旦被拔去舌头，便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了。
郑柏两人站在拔舌狱的入口处。
郑暤看着面前的一个个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受刑者，红面小鬼掰开受刑者的下巴，用烧红的铁剪，咔嚓一刀，宛如红色鲤鱼从受刑者的嘴里蹦出，一条舌头落下。接着，队列的下一人被架上木桩。
郑暤带着柏乔在受刑者的队伍里左右穿梭。片刻后，郑暤在一列队伍前停下。
队伍中一蓬头垢面的男子正低着头，目光涣散。他被身前的黑影笼罩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
他看清面前的人后，愣住了。
“柏柏柏…乔？”宁双医生愕然道。
郑暤凑到柏乔耳边小声说道：“找到了，是他。”
一丝惊讶在柏乔的面上闪过，接着便是阴云密布。
“柏乔……你能看见我吗？”宁双医生伸出手，在柏乔面前晃了晃。
柏乔双手抱胸，“托您医者仁心、妙手回春的福，您现在一副下水道老鼠的模样我看得一清二楚呢。”
几人的举动打乱了前进的队伍，红面小鬼呲着牙，挥着鞭子，气势汹汹地走来。
郑暤向红面小鬼出示了渡灵人令玉，红面小鬼上下打量了下郑柏两人，便咂巴着嘴走开了。郑暤便将宁双医生拉出队伍。
宁双医生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
“怎么了？看来您当初说我这眼睛没救了不是诊断失误呢？也对，您可是全国眼科名医，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柏乔挑起一侧眉毛，继续冷嘲热讽道。
郑暤看着这意料之中的这一幕，凑到柏乔耳边，小声建议道：“我们扣不住他多长时间，还是早点问出幕后指使者比较好。”
柏乔轻点头，示意知道了。
“是谁让你这么说的？”柏乔冷冷道。
宁医生抬起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道：“是……是柏家康。”
柏乔听了这话却无动于衷，只是冷笑一声。“你这售后服务还挺到位？人都死了还保密呢？你要是说个别人我没准还信了，你编瞎话能不能编的有点水平？”
宁医生慌忙摆手，他急得满头大汗，说道：“我真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说着，宁双蹲了下去，双手撑住额头。
“我以为……我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会……”
“行了，你别说废话了。”柏乔粗暴地打断了他。“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宁双医生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真的是柏家康，是你姑姑让我对你隐瞒病情的……”
郑暤听到这话稍稍惊讶，扭过头去看着柏乔。
“她有什么理由让你扯谎？”柏乔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宁双医生却是再次目光游离，“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说她也有难言之隐。但你的眼睛只要做一场手术就能好，这个手术拖一拖也没关系！所以……”
“哈，”柏乔怒极反笑，“所以你凭着你的医德、摸着你的良心，告诉病人永远不可能复明了是吗？”
宁医生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
“她是什么时候让你骗我的？”柏乔又道。
“是诊断结果出来的那天，你醒来的三天前。”
“好，我现在去确认。如果不是，我回来让你体验一下抽筋扒皮。”柏乔并无焦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宁双，一字一顿说道。
宁双低着头，一个字不敢说。
“走。”柏乔道。
郑暤牵起柏乔的手腕，带他朝出口走去。
为了不让宁双看出来柏乔无法自己前行，他二人这次走得很近，手臂几乎交叠在一起。
柏乔迈着大步，潇洒地走出了拔舌狱。
郑暤悄悄回头觑他，见柏乔的下巴又皱成了核桃状。
柏乔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睛，他厉声道：“你是不是回头了？”
郑暤立马将头扭回去，“没有。”
两人回到宿舍后，柏乔一下子扑到床上，将脸埋到了枕头里。
郑暤静静坐在他的对床。
他想起了自己生前喂过的流浪猫。那只猫明明已经瘸了一只腿，还饿得皮包骨，面对不善的来者时，仍是高昂着头，呲牙咧嘴地冲人示威着。
这几天，郑暤白天东奔西跑，晚上熬夜赶报告，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到了金属疲劳的时候了。
不知不觉中，他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柏乔坐在桌前，面对着窗户，静静看着那苍白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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