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暤仔细观察了那位“宁医生”许久，才敢确定这就是柏乔曾经的主治医生——宁双。
宁双医生瘦得脱了相，两颊凹陷，颧骨高耸。面色暗淡无光，苍白的皮肤上浮着淡褐色的斑点。整个人活像披着白褂的稻草人。
郑暤俯在柏乔耳边，将这一幕告诉了他。
“这回他可跑不了了。”柏乔说着，就要迈步上前。突然，郑暤抓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柏乔回头，当即愣在原地。以他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层晕染开来的黑色包裹着胡兵。
但柏乔能感觉到，胡兵的时限将至，他即将化为恶鬼。
丝丝黑气从胡兵的躯体中溢出，仅仅是眨眼间，这逸散的黑气便以蓬勃之势，一气冲天。
青筋从胡兵面部的皮肤下迸出，青黑色渐渐侵蚀着他的面庞。胡兵发狠地扯住自己的头发，他张嘴怒吼，黑气却直直从他的口中冲出。
郑暤右手紧握着手机，显示屏上是一个硕大的表盘，时针正飞速转动着。
那黑气逐渐汇成了漩涡，四周狂风大作，黑色龙卷风般肆虐着。
呼呼的风声卷在郑暤耳边，分秒间，郑暤眼看着慢慢远走的宁双医生，和逐渐恶鬼化的胡兵。
郑暤紧咬牙关。
突然，柏乔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郑暤看向柏乔，只见柏乔手指着逐渐远去的宁双医生的背影。大风呼啸中，柏乔扯着嗓子喊道：“那个人是不是宁双！”
“对！”郑暤也扯着嗓子回答。
“你带着胡兵走！我留下跟着他！”柏乔大喊道。
一瞬间，郑暤犹豫了。
“快走！来不及了！”柏乔吼道。
郑暤看着飞驰的秒针和在黑色风暴中心的胡兵。瞬间，轰隆一声，一扇宽胜百步，高可入云霄的青铜门平地拔起。门开，顿时金光大盛。
郑暤缚灵锁出手，将胡兵死死拴住。柏乔冲他点点头，郑暤将缚灵锁一扯，一拽，黑气缠绕的胡兵便被丢入门中。
郑暤也一跃，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中。
地府之门缓缓关上，沉进地里。
柏乔当即迅速转身，他眯眼盯着远处那块白色，拔腿跟上。
应该是他没错……
柏乔跟着宁双医生坐上了扶梯。上了二楼后，右转，宁医生进入了一间房内。
柏乔也闪入房中。
这房间光线很暗，柏乔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听到窸窣声响。
片刻后，那块白色不动了，像是沉浸在了黑暗里。
在坐着？睡着了？
柏乔一头雾水，他走近了，但仍看不清宁双医生的面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柏乔听到慌乱的脚步声从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
柏乔便退到门后，走廊上的谈话传入他的耳中。
“找到宁医生了吗？”
“没有，办公室洗手间都找过了，都不在！”
“病人已经到了，怎么办啊？”
“……”
柏乔皱眉，突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他的心头。
柏乔制造出了一些声响。
“这什么声音？”
“储物间有人吗？”
果不其然，走廊外的人听到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走廊外的光线进入室内。
“啊！”一名护士开了灯后，惊呼一声。
另一名年长些许的护士看到房间内的景象，一把推开小护士，径直冲进房内。
橙黄色的光线下。
宁医生歪着头躺在椅子上，地上是散落的针管。
一片慌乱中，柏乔静静站在角落，看着眼前纷杂变换的颜色。
郑暤将胡兵押送至审判堂后，便一路飞奔着走过阴阳路，重新回到了柏乔所在的军区医院。
柏乔在……二楼西南角！
渡灵人可以感知搭档的方位，郑暤很快判断出柏乔的所在。
郑暤推开一扇房门，走入了一间狭小的杂物间内。
他看到柏乔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柏乔的眼睛一眨不眨，眼里空洞一片，似乎又回到了无法感光的全盲时期。
郑暤走到他面前，蹲下，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柏乔连头也不抬，只是道：“死了。”
“死了？你说宁双医生？但如果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死亡的话，我们见到他时应该能察觉到……”说到这里，郑暤顿住了。
渡灵人可以预感到活人的大限将至。但所谓的大限，是指人的阳寿，意指人因病或天灾人祸而死亡的时间。而有一类死因，和人原本的阳寿无关。
自杀。
如果人是自杀，渡灵人便无法预感到对方的死亡。
郑暤明白了，却不作声，只是默默站起身来，在一旁陪着柏乔。
唯一的线索……再次断了。
柏乔握紧了拳头，将脸埋在双臂之间。
“你觉得，宁医生现在会在哪？”柏乔闷闷的声音从双臂间传出。
郑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柏乔是问宁医生死后的魂魄如今身在何处。
“我们先……找找吧。”郑暤说道，他将柏乔从地上拉起来。
人死后七天内，魂魄会徘徊在人间。郑柏两人倘若在七天内没有找到宁双医生的魂魄，一旦宁医生进入鬼门，找人便如大海捞针。
这几天内，他们几乎找遍了宁医生生前呆过的每一个地方。
晚上，柏乔累倒在宿舍的床上时，郑暤轻轻打着字，完成了上一桩工作的报告。
无论是清晨还是夜晚，惨白的光线始终笼罩着地府。
柏乔将郑暤摇醒。
郑暤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早上了吗……”
“是啊，真稀奇你也会晚起。”柏乔还是那副惯常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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