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从大层面上断绝官商勾结的可能性，在大昭禁止官员经商是写进例律里的。只可惜不论朝廷耗费多大的力气在监管上，也总有人能靠钻空子钻出一片天来。
外翁不以清官自居，更是没少接触朝里那些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我及冠那年，从他那里收到的众多贺礼中便有一样是间空置的店铺。偏偏那时我玩心重，根本就没仔细考量过该如何盈利赚钱，完全凭着喜好开了间茶馆，还特地辟了一小块地方供人说书。
思及此处，我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有……是有，只是与父亲您的苏芳园相比，不足一提。”
“嗯？”父皇一手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就是家小茶馆……已经入不敷出许久了。”
“是你自己在打理？”
“唔，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事做起来远没有说起来简单，我也没有那种天赋……每天光是跟着太傅上课，就足够我用尽全部心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我带坏了周子衿这个三代独苗，周太傅在教导我课业时格外严厉。讲完书里的内容还有现实中的难问，封卿淮做上五天的课题量却要我在两天里完成，是以我根本无暇分心去钻研经商之道，更别提好好经营一家店铺了。
父皇微微皱眉，“娇气。”
我被他这两个字噎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正在搜索枯肠想要打破这片略显尴尬的气氛时却又听他道，“你若想学倒也不是不行。”
“这倒不……”
“例如每个月初六、十四、二十三。”
我下意识地转开头，试图避开面前那灼灼目光。
尽管多年来我这太子确实当得不够称职，但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却是半分也未曾少过。为了不被这些无形却也是切实存在的东西压垮，每月这几日我总会留出小半天的时间窝在茶馆里偷闲。
我自认这微不足道的爱好根本无法同京里那堆没事便往花街里扎堆的纨绔们相提并论，可为了不落人口实，我在出宫前还是会稍稍作些打点。
至于会被父皇发现……大约可以说是不在意料之中但也未出意料之外吧。
想着，我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无辜且无害。
父皇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素来清冷的凤眼里竟有种类似于无奈的神色一闪而逝，“真不知平日里你跟左相学了些什么。”
见他无意继续再深究下去，我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你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对于这等不牵扯到原则性的问题我素来从善如流，父皇见状也未再多言，只是在小二将饭菜送上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一大碗甜汤直接推到了我的面前。
若不是宫里还有大把政务等着父皇处理，或许我还能在外面多逗留一些时间。
马车行得缓慢，可当它突然停下时我还是险些撞上面前的车壁。我正待要开口，却先闻外面传来了车夫的声音，“主子，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我只觉奇怪，这辆马车的外观确实称不上华丽，但也没有缺掉其应有的气势。京里的多数纨绔能顶着这名号横行多年，亦是因为他们相当地有眼色，懂得分辨什么样的人是可以招惹的，而什么样的人是不能靠近的。
显然跟着对面马车的仆从并不懂得这点，朝着我们叫嚣时用语粗鄙难以入耳，大致意思无非是哪里来的傻子敢挡了姜家大少爷的道。
姜慎？这倒是有趣。
察觉到空气中缓缓开始弥漫的不悦，我默默叹了口气认命地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姜大少爷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倒是颇有令尊的风范。”
与封卿淮不同，我鲜少同京里的纨绔打交道。是以当我出言挑衅时，我并无法确定对方是否会因为我这张脸而退缩。
幸好这招虚张声势并没有被拆穿，方才还在大声嚷嚷的仆从们因为我过于强硬的语气而产生了疑惑的情绪，多数人的脸上都浮现起了迷茫，似乎是希望有个人能够站出来给出一条明确的指令。
片刻后，姜慎终于黑着脸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在看清我的面容后，他的脸又黑了一层。不情不愿地朝着我作揖行了一礼后，姜慎压低了嗓子，说道，“下面的人眼拙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们计较。”
我挑起眉峰，“若今日冲撞的是别人，你手下这群疯狗怕不是已经在咬人了罢。”
“太子殿下言重了。狗不通人性，会不分对象四处乱吠也是常态，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群畜牲计较。”
“让他们把车挪开。”我不愿在这等小事上与人多作纠缠，也就选择性地忽视了姜慎的弦外之音。
怎料他却并不领情，微微扬了下巴，“明明是我的车先进的街，殿下却摆出如此高的架势要求我让路，似乎不太合适吧？”
我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勇气用这等态度与我说话，饶是明里暗里整日想尽法子给我使绊子的封卿淮面对我时也不曾如此张狂。
“刚才你说他们在你眼里不过是一群畜牲”我沉下脸，目光缓缓落在姜慎的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可有一点你也该知道，于孤而言，你的性命并不比他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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