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直白的说法，让我很难把这句话当做是一句单纯的挑衅；偏偏他的话音里所透露出来的确信，又让我无法干脆地选择无视。
除了父皇要取我性命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会让我站到诸方一边的理由。
可即便如此，又与天和二十一年的旧事有什么关系？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我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甯三却似乎非常欣赏我紧绷的脸色，好整以暇道，“看在这段时间承蒙殿下照顾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点提示。凡事有因必有果，反之亦然。”
“孤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好心？”
“殿下不必客气，毕竟我们来日方长。”
我勾起嘴角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孤可不打算与一个阶下囚来日方长。你最好祈祷你家主子这场白日梦落空，孤素来心胸狭窄眼里容不得沙，更别说你这等绊脚石了。”
甯三闻言却只是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心底对眼前这混蛋的厌恶又进一层。
都说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这边我才开始着手调查捐纳局之事，那边户部尚书卢璋便已闻讯而来，腆着一张老脸向我打探风声。不愧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手，他特地挑了下朝时故作无意同我走到了一起，脸上所表现出的惊讶、回神、恭敬更是一气呵成，简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出身川渝地区。
鉴于他确实追随外翁多年，我也就不同他绕圈子直接问道，“这事你参与了多少？”
卢璋闻言似是有些难堪，支支吾吾了好半晌后小心翼翼道，“捐纳局现在主要是由郎中赵疏在看管……赵疏自进户部到现在，少说也有十多年、也算是户部的老人了……所以……就……”
“卢大人，若今**没想好说辞不妨改日再来？孤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与你和稀泥 上。”
“是、是……”卢璋自然能够听出我话语中的不悦，赶忙改口道，“下官主理户部，捐纳局只是下属很小的一个部署。再者先帝在位时大大削弱了可捐纳范围，因此……捐纳局在户部也就逐渐没落了。到了现在来捐纳的人一年比一年少，收进来的银两更是远不如前……户部原本会从捐纳金里定额抽取一部分作为辛劳费，但真的只是非常微薄的一小部分，且每年都会记在账上用来补贴户部的日常支出。”
“一钱也未曾进你的口袋？”
“呃……有、有是有那么一点……”
“一点？”
“也、也就……几……百两……”
“你可知这是死罪。”
在大昭朝廷官员贪污罪之重不下于杀人放火，几百两的巨额足以让人身首异处。
我问话时的声音并不响，可落到卢璋耳中究竟有多少分量便不得而知了。他突然快步从我身后绕到了我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由分说地重重朝着我磕了两个头，“是下官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求殿下帮帮下官！只要能保住性命，您让下官做什么都行！”
我琢磨着卢璋反应如此激烈，只怕贪进手里的钱财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本以为捐纳局这枯朽腐败的体制随着其日渐没落，即使有油水可捞也丰厚不到哪里去，如今看来倒是我太过乐观。
“那么捐纳局兜售假官一事，你又知道多少？”
卢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我，赶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下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种事！！还请殿下明鉴啊！”
“孤只相信事实。”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
过于谄媚的语气让我隐隐感到不适，绕开他继续我缓步向前走去。
卢璋愣了片刻，而后赶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下官……下官知道自己有过，不求全身而退，只求殿下……给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闻言，我不禁停下了脚步，同为正二品大员，卢璋与严徇遇事的态度未免也差得太远了一些。
察觉到我异样的眼神，卢璋不免有几分尴尬地小声解释道，“下官平生无大志，如今能坐上这户部尚书之位也全是左相帮忙、还有老天庇佑……这人在官场沉浮，哪能手里没点闲财，不论是为了家里……还是为了自己。”
对于卢璋的辩解，我不置可否。
能在朝堂上立足之人，哪个不是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我若如此就听信了他的辩解，还不如爽快些将这太子之位拱手让给封卿淮来坐。
被他烦得头疼，我甚至连理由都懒得编直接摆手卢璋退下。他虽是一副仍有许多“心里话”想要说的模样，见我态度强硬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告了退。
才出了勤政殿不久，我还没来得及跨出皇极门便被早已候在外面的知喜拉上了早已候在一旁的辇车，一路直奔东宫催促着我换了一身便服后又马不停蹄地将我送到了午门外。
就在我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时，只见另一架舆车缓缓从宫里驶出，我在知喜热切的眼光下登上车，却见父皇正倚着靠垫坐在最里。
过大的惊吓让我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下意识地就想要往后退，却不想车夫已经尽责地关上了车门，只听“咚”的一声我的后背直直地撞在木板上，本因结痂而隐隐作痒的伤口因为这一下撞击安分了不少，我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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