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愈发弄不懂他的心思了。
见我呆愣着未动，知喜复又试探着道，“太子殿下？”
我轻咳一声，试图借此掩饰自己前一刻的失态。从知喜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食盒，我终于找回了平日里的面具，“有劳知喜公公特地跑这一趟了。”
“殿下言重了”知喜眯缝着双眼，言语间应有的恭敬半分不少，神态里却是透着几分亲和，“自从相岳城回京后皇上对殿下态度的变化，朝上朝下是有目共睹的。想来往后老奴与殿下也会经常碰面，今日这等小事不足以挂齿。”
常年侍奉于父皇身边，知喜见人说话的本事实在是旁人望其项背而远不及之。对于他的话我只是笑笑未置可否，知喜自是从我的神色间读出了些什么，聪明地选择了就此结束话题，并礼数周到地与我告了声退。
前有董家案尚未彻底结清，后又有捐纳局的大堆破事等着我去收拾。
这回京后还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倒是比过去十年都要精彩。
我派出去的人手在距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隐姓埋名的陈孝瑛，她虽不像冯姝那般失了心智，对于天和二十一年的事却仍是讳莫如深。
为此我不得不抽出一天时间亲自去见这名妇人。
据探子回报，陈孝瑛出宫后因为染上赌瘾至今也未能婚嫁，独身一人居住在一条死胡同最末尾的老房里。刚踏进门便能感觉到一股潮湿的异味扑面而来，陈孝瑛闻声缓缓朝着我转过身，时光已经将她曾经的容貌吞噬殆尽，黑白混杂且不修边幅的头发更是让她显得格外苍老。
陈孝瑛由上至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许是见惯了宫妃朝臣，她很快便猜出我在朝中身处高位，颤颤巍巍地朝着我行了个大礼后，她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原地低声道，“贵人何必如此为难民妇，当年的事民妇当真是一无所知。”
早在来之前，我便做好了她会继续负隅顽抗的准备。
“此事且放一边，你不如给我说说当年都发生了些什么。”
陈孝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我，似乎是想通过神色揣摩我此时的态度。在发现自己一无所获后，她才开口道，“附属国进贡的外疆美人不懂礼数，为博先帝注意偷偷买通宫人摸进了东宫。却不想冲撞了当时怀有身孕的朱贵妃还害得她落了龙子，先帝大怒之下命人处置了所有当时守在殿里的内侍宫女。那时民妇与另几名宫女领命前往光禄寺并不在场，才堪堪躲过了这场血光之灾。”
“当日先帝处置的宫人共十九名，其中包括两名与你同去光禄寺的宫女。你认为这是为何？”
“这都是命啊！阎王三更要收她们，就不会留人到五更！”
“哦？那明明不应该当值的你和冯姝侥幸逃脱也是命？”
陈孝瑛闻言突然僵住了，她复又将头埋低了几分，似乎并不想让我看到她此时此刻的神色。
“知道为何当时在内殿当值的二十一名宫人里，只有你和冯姝活下来了吗？那是因为你们原本就不在阎王的簿子上。你是替擅离职守的宫女当值，冯姝则是为了偿还人情主动顶包，可这样并没能让那两个原本应该守在内殿的宫女逃过一劫。私会侍卫的吴姓宫女于半个月后被人发现吊死在冷宫门前的大树上，平白偷得一日清闲的宫女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宫妃活生生打死。你和冯姝作为幸存者，就从未细想过这些接二连三的意外其实并非偶然？”
“没……没有……民、民妇从小脑袋就笨，不好使……想、想不了太多东西……”
“想不了太多东西，却能让你不惜蒙上伺候不善的名头也要削尖了脑袋提早出宫？那时候距离你年满出宫只剩下不到八个月的时间，只要忍下来，何至于像现在这般为生计所困。这等再简单不过的选择，脑袋再笨也不应当做错，除非，你有不得不出宫的理由。”
话音未落，陈孝瑛突然抬头看向我，浑浊的眼里竟隐隐浮着一抹类似于恐惧的颜色。
“比如，你察觉到了什么能让你性命不保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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