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襄的爸妈对于儿子总和男人待在一块这件事略感不安，或者说，是儿子总不回家就这件事让他们无可奈何。很少有孩子像顾言襄这样，对着爸妈不袒露自己的心声，做决定也很少问爸妈的意见，有时候他爸妈急了就会骂他自私，说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他的反应非常快，说，你们别想太多，我最爱你们了。
“十一回家吧，和爸妈在家好好待几天。”
“啊？”顾言襄又一口拒绝：“我和任鹤说好了，我们要去旅游。”
“任鹤找女朋友了吗？”他爸妈觉得儿子和任鹤太黏糊了，心想等任鹤找了女朋友，儿子就空下来了。
自从顾言襄上了大学以来，每次过年，亲戚一见他也会问那个问题，有女朋友了没有？顾言襄就笑，一个劲地笑。然后人家就不问了，说，这个傻孩子！
和任鹤在一起，顾言襄学会了对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或者很难回答的问题，就一律采取“我就笑笑不说话”的方式。虽然他们俩笑的效果截然不同。任鹤笑了笑，大家知道他不想回答，也不好勉强。顾言襄笑了笑，大家就觉得他还小，想把他抱入怀中。
十一出去玩是顾言襄和任鹤早就说好的，他们计划到日本去，以避开国内的人流量（那时候去日本玩的人不算太多）。顾言襄对日本这个国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但他对穿和服的自己和任鹤抱有一丝异样的期待。他记得，上次在欧洲那件女装引发的效果，这几个月任鹤忙着挣钱，碰他的次数少了，他的心里不安，身体也不满，这趟旅行是迫在眉睫的。
很难想象，像顾言襄这么自信的人也曾经历过当初那样一个阶段，在恋爱时，他一度没有掌控局势。假如说初恋有什么地方是不让他满意的，那就是当时那个他自己。
当然，他对自己十几二十岁的外貌是绝对绝对满意的。
日本之行在即，顾言襄找他哥拿钱，他哥竟然说：我得问问你嫂子的意见。
“我不是在问你借钱，顾子楷。”顾言襄本来打算好好说话，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冷冷地：“上次过年你回来，我们打牌，你记得吧？你输了欠了我钱，你是不是想装失忆。”
“我现在没钱。”顾子楷没好气地说：“任鹤呢？你先花他的。下次我还给他。”
顾言襄不吭声了，他们家做生意，看着风光，事实上资金周转不灵是常有的事情，他和顾子楷却都不是节省的人，连他爸妈也习惯了大手大脚地花钱，架子越铺越大。
“任鹤自己挣钱也很累。”
“谁让他要和你在一块儿！”顾子楷冷笑。
顾言襄把电话挂了，不中听的话他从来不听，听一句他都觉得亏了。
一想到去日本玩不能随心所欲地花钱，顾言襄就头疼不已。那些成日和他吃吃喝喝的艺术家朋友们曾经对他说，你没尝过穷的滋味，所以不理解，有时候为了生活，不得不写些难听的歌，否则拿什么继续做梦？他说，我小时候也穷过，之前和任鹤住那个破房子，也穷。他还打过老鼠呢！他想。
“你还不睡？”
晚上任鹤又看新闻看到十二点，钻进了被窝，顾言襄二话不说地贴上去，冷冰冰的身体立刻把他激得完全清醒了。
“睡不着。”顾言襄说。
“过几天出门，你不开心？”任鹤问。
“没钱。”顾言襄说：“我都不想去了。呜呜呜。”
“有我呢。”任鹤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我这个人太爱钱了。”顾言襄掰着任鹤的手指头：“你要是个大款就好了……你说，我做点什么能挣钱呢？我老用你的钱你总有一天会讨厌我。”
“不会。”任鹤说得很轻松而且很笃定，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还会和你爸妈和好吗？”顾言襄问。
“打什么主意呢？”
顾言襄笑嘻嘻地握住任鹤的下半身，在自己的手心里随心所欲地揉搓着：“你是怎么想的呢？不觉得和我在一起，很辛苦吗？”
“我乐意。”任鹤在他的手心里挺动了一下，眼神不大专注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顾言襄说：“等我们从日本回来吧，我也想工作挣钱。”
“你才多大。”任鹤闭上眼睛，圈住他的手要他跟着自己的节奏来：“还是用零花钱的时候。”
“那零花钱不够用啊！”
“有我呢，我不是说了？”
“你怎么跟包养我似的！你这是吃亏！”
“我乐意！”任鹤还是这句话，眼睛都没张开。
顾言襄笑了。
“你怎么这么爱我呢。”他说，忽然觉得没钱也不重要了，要紧的是身边这个人。
“没办法。”任鹤在他的手心里发泄出来，起身抽纸巾要给他擦手，说不好他俩这是谁给谁服务，大概是互相的：“这辈子就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我认了。”
那时候，顾言襄真觉得任鹤是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所以分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种怀疑纠缠着他，纠缠到他晚晚失眠，他不明白，到底是他太傻，还是任鹤的演技太过完美？
顾子楷说过一句评价，顾言襄为此很不爽过他一阵子。
“你们都是影帝。”顾子楷这么说：“天天这么恩爱的情侣，全宇宙也没有第二对。看着就很假。”
“你他妈滚远点！”刚分手，顾言襄的脾气比以前更差了，也不在乎个人形象，胡子都冒了出来。
顾子楷很生气，烦躁的程度也不下于他，巴不得踹他两脚让他清醒点。
“我没有装过……”等顾子楷摔门走了，顾言襄才孤零零地对着空气喊。
一个啤酒瓶砸在墙上，液体喷溅得到处都是。
他还是他，从不对家人掏心窝子，可也只有家人说的话他才听得进去。无论别人（任鹤的朋友）说多少他的坏话，都敌不过家人口中的一句真相。他问自己，难道任鹤和他在一块，他们的那些幸福都是假的吗？难不成，他霸道到了任鹤必须掩饰住对他的不满的程度？
他被这些问题逼得快疯了，可更让他崩溃的是，他已经决定了，他不会再去找任鹤了，一切疑惑都让他自己面对，甚至从未问过任鹤一句，谁知道会不会得到真实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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