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到了，任鹤带着妹妹任燕一起去听林子祥演唱会。散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原本在场馆门口站着的许多卖玫瑰的小贩已散得七七八八，一大批观众从门口涌出，沿路有几个花还没卖完的孩子，大声吆喝着。
任燕吵着要，不买她就不肯走，任鹤不得不满足小女孩的要求，不过也只给她买了一支，毕竟买玫瑰花可不是哥哥的义务。
任燕问，你有没有送你女朋友情人节礼物？任鹤说，我哪来的女朋友。任燕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盯着他，像是想从他一向淡定的脸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没有吗？那之前的所有节日，你都有送，情人节这么重要，为什么反而跳过了？任鹤才想起来，她指的是顾言襄，那个娃娃版的伯恩安德森。自从第一次送顾言襄生日礼物以来，任鹤的确没有放过过任何一次送礼物的机会，可这并不代表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正式交往。
况且顾言襄在任鹤眼中也并非每时每刻都可爱，他太伶牙俐齿，经常把人逼到无话可说，假如以玫瑰花来比喻，眼下的顾言襄还只是一包花骨朵，而说实话，任鹤真的不懂得如何和小朋友相处，每当他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任鹤说话就特别简洁，不是为了装酷，是小朋友说话太异想天开，他头疼该怎么接？
临睡前任鹤接到顾子楷的电话，这阵子放寒假，但他们俩联系得不算频繁。即便一伙人一块出去玩时，顾子楷一见任鹤也只是黑着张脸，又不交代原因。任鹤猜想，大概是自己的恶魔身份暴露了。
一次和顾子楷到一家跆拳道馆玩，两人都累瘫在了垫子上，当时他本能地侧过头闻着顾子楷身上的味道，顾子楷立马站起身，逆光下的表情有一些抗拒，随即整个人涌出更多的愤怒。“你怎么回事？”顾子楷喘着粗气问。任鹤也蹙了蹙眉：“你紧张什么？”可顾子楷反应很大，情绪激烈地否认道：“我不是！”闻言，任鹤将手肘撑在垫子上，上半身抬了起来，俊逸的脸庞上忽然满是讥诮：“你不是什么？你想说什么？”顾子楷冷冷地瞪着任鹤，好半天才哼了一声：“警告你，你最好离我弟弟远一点！”任鹤：“你警告我？”顾子楷呆住了，下一秒已经把任鹤从毯子上拎了起来。“信不信我揍你？”顾子楷已经抡起了一边拳头。任鹤盯着顾子楷那张涨红的脸，沉声道：“你可以试试。”“操！”顾子楷把他放开，被他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喂？”任鹤对着电话的那一头，想了一下，放柔了语气：“情人节快乐。终于想起我了？”
那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原本还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堵住了发声的渠道。
“我是顾言襄。”许久之后，顾言襄细嫩的嗓音传了过来，狠狠摩擦了一下任鹤的耳廓。
任鹤忽然很想抽根烟，又是这样子，他们俩单独相处，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没有手机。”顾言襄说：“就借了顾子楷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什么事？”任鹤想起有一次在游泳馆碰到顾言襄，当时他好像调戏了小朋友一下，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亲过了，不小心夺走了小朋友的初吻。
“你和我哥哥怎么了？”顾言襄问：“你失恋了吗？”
任鹤啼笑皆非：“没有。你怎么这么问？”
“你喜欢他是不是。”
“别乱猜，你过年都干什么了？”
“干什么……就是过年啊。”
任鹤顺手翻开桌上的一本书，封皮已经掉了，打开才发现是《儿童心理学》，可能是他老妈在若干年前收养任燕之前买的，怎么就搁在他桌上了。
《儿童心理学》根本就是一本很不靠谱的书，他心想，面对顾言襄满脑子的古灵精怪，就算是儿童心理学家恐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他？”顾言襄很执着地问。
“你觉得呢？”任鹤笑了一下：“你都在想什么？小大人！”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问我？”听声音，顾言襄好像要哭的感觉，不受控制的气息开始胡乱地冲撞话筒，任鹤不经意看了眼桌上的日历，自从那次在游泳池里他吻了他，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原来，已经快两个月了。
“好好好我不问。”任鹤不自觉地温柔：“你怎么这么晚不睡觉？小朋友应该早点上床。”
“我睡不着。反正死了以后很多时间睡。我很忙的。”
“很冷吗？你忙什么？”任鹤听见他吸鼻子，问：“你现在在哪？”
“你猜。”
他们又鸡同鸭讲了几句，直到顾言襄开始打呵欠，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在厚厚的被子里和任鹤打电话。
“我的耳朵好疼啊。话筒一直捂着好疼。”顾言襄说。
“早点睡觉吧。”任鹤像个老爸在哄撒娇的孩子：“死了以后睡觉的感觉，我想和活着的时候睡觉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你今晚去干什么了呢？”
“听演唱会。”
“和谁？”
任鹤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个初中生逼问，他不禁瀑布汗：“和我妹妹。”
“哦。”顾言襄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也许因为快睡着了，他的声音软和和的：“那你听了什么歌？好听吗？”
“我唱给你听吧。”任鹤说，脸竟然有点发热。
“好啊。”顾言襄开心地说。
任鹤清了清嗓子，黑夜是那么的沉，像是一个踏踏实实的梦，又像是一个安安稳稳的摇篮，星空在他们的头顶，光亮，奇幻，仿佛美丽的幻灯片。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两人住。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顾言襄就这么睡着了，原来睡觉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听到他开始说梦话，任鹤笑了笑，庆幸他睡得快，自己都忘词了还在坚持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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