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宫（二）
当着云游的面，她重新描妆，结了个简单的云髻，配上几根珠钗，拿起刚放下的那一对耳坠，又重新放下，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了一对别致的食铁兽耳饰，佩戴在耳垂上。
又提笔写了封信，留在明镜台前，将探亲一事告知梅忘忧。
起身，到云游面前，他已取下云卿挂在一旁的披风，给她从身后盖上。
像普通兄妹一样，云游从她身后揽着她，出了门，带她乘风直上九重天。
云雾从身旁飞过去，地面上的山水不断地变小，空中开始出现楼阁，有仙鹤从旁飞过，此处乃是三重天，是人们称之为修真界的地方。
再往上飞，越过三重天，便是仙鹤和青鸟都飞不到的地方，人称六重天，此处乃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越过六重天，再往上走，才是仙界。
疾风呛得她一阵咳嗽，她裹紧了外袍，往云游身上靠近了些。
云游低头看她，眉头紧蹙，道，“身子怎么变这么差了？”
云卿头枕在他怀里，又咳了两声，轻轻一笑，不予答话。
云游减缓了飞行速度，一只手扶在她背上，将她抱紧了些。
他怀里只有清冷，就好像拥着清风明月，看似坐拥满怀，实际上一无所有，得不到半分慰藉，云卿靠在他胸口，道，“既要演，那便得演的像一些，得委屈阿兄了。”
云游垂眸看着她，道，“我无妨。”
“你是无妨，你什么都无所谓，可我不行，”云卿推开他臂弯，从他怀里起身，拉紧了外袍，道，“我三百年没回来了，也不知天上是什么情形，若犯了错，还不得连累仙尊您？”
云游道，“三百十一年。”
云卿挑眉：“什么？”
“没什么，”云游面色从容，道，“你还在计较‘鸠’的事情？”
对云卿而言，不计较是不可能的。
因为“鸠”的事，两人渐渐变得疏远，甚至于互不待见，水火不容。
如果可以，云卿希望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冷着脸，道，“事情都过去几百年了，我是那么计较的人吗？”
云游不答。
他从前也是这样，聊到要紧的时候，忽然就沉默了，云卿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也懒得去琢磨，两人各自沉默。
碧霄在云霄宫上方，乃九天之上最为寒冷的宫殿之一，他们的阿婆常年住在碧霄，负责看守这里的灵兽，从云卿记事起，阿婆就已经是仙界资历最老的那一辈仙人了。
她实在想不通，像阿婆那样的人，怎么会有离开的一天？
带着疑惑，她一路跟着云游，进了南天门，来到云霄宫门前。
云游看了眼云卿的反应，见她踌躇，乃道，“不如你先在这等我。”
云卿假惺惺地笑，道，“哪里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
云游道，“那你想进去吗？”
云卿转过脸，冷声道，“不去。”
进了云霄宫，势必要见到云游的母亲，还有一众熟识的人，她可不想被逼着问话，更不想看他母亲脸色。
云游点头，道，“我很快回来，你别走开。”
云卿在云霄宫门外站了片刻，来不及酝酿情绪，也来不及体会这般窘迫和不安，云游便出来了，拿了片凤凰翎塞到她怀里，道，“碧霄彻骨冰寒，你恐怕受不住，带着这个会好一些。”
凤凰翎乃是驱寒利器，揣在怀里就好比捧着一团烈焰，浑身立刻暖和起来。
云卿从前也没这么怕冷，只是此番在人界呆的太久，一下子适应不过来了。
她未料想，阿兄还会有这般细心，转过身，寻味了片刻，道，“走……走吧。”
前去碧霄有直升的天梯，那天梯乃是由一把天秤制成，人站在天秤一端，朝另一端掷些许金银，金银将那端压下去，他们这端便被送上高空，直达碧霄门外。
很久很久以前，云卿经常在这里和云游玩天秤的游戏，将人送上去之后，再偷偷拿掉秤上的金银，弄得上去的人下不来，下面的人上不去。
每次恶作剧之后，都是云游给她担着，但谁都看得出来，云游不是出那种馊主意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宠着云卿罢了。
碧霄只有一道长廊、一座亭子、无根的银树、困在笼中的灵兽，以及无尽的云海。
阿婆坐在云海之中，一棵银树下面，闭目入定，神态安详。
隔得远远地，云卿朝她一拜，掌心贴地，额头贴地。
阿婆当即醒过来，生满皱纹的脸上堆着祥和的笑容，道，“卿卿，你终于来了！”
云卿忙起身，朝阿婆奔了过去，跪坐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胳膊，道，“阿婆，云卿让您记挂了。”
阿婆笑了笑，摸着云卿的头，道，“你肯回来就好，老身可想死你了！”
云卿忍着眼泪，道，“阿婆，哥哥说你快仙逝了，是真的吗？”
听到“哥哥”二字，云游眸光忽然亮起，注视着她的身影。
“可不是嘛，”阿婆笑着叹息，道，“日月星光俱有陨落之日，何况是老身。”
她说的倒是豁达，教云卿听了，未免更难过了，她低着头，眼泪掉了出来。
阿婆给她擦了擦眼角泪水，道，“老身活得太久，是时候离开了，只是卿卿，老身放不下你和游儿。”
云游挨着云卿跪坐着，神情淡然，不露半分悲伤。
云卿瞥了云游一眼，道，“阿婆放心，我和哥哥一向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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