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进来吗？”霍荫麒换上拖鞋，又扔了一双给程涤非，钥匙则丢在了玄关左侧的白色柜子上：“我家没你家整齐，没人帮我收拾这收拾那的，所以有些乱，别见笑。”
程涤非说：“有鞋套吗？”
“找不着了。”
程涤非只好穿着那双毛茸茸的拖鞋。
“你坐一会儿，我换件衣服……想喝什么自己开冰箱拿。”霍荫麒招呼客人的态度很随便，程涤非也不啰嗦，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不渴。你过来，和你说几句就走。”
“说。”霍荫麒闻言便也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身位。茶几上摆着两本书，一个玻璃水壶和一个杯子。抽屉里则码着许多主人平时会用的东西。霍荫麒找了支护手霜出来，把一双手包括指缝都抹了一遍，心情也随着习惯性的动作与气味平静下来。客厅的窗户正对跨江大桥的夜景，车水马龙一刻不停地流动着，与室内静止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沙发上还丢着一条他平时小憩时会盖的毛毯，他把护手霜放回抽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后，目光正视程涤非。
“你家挺舒服。”程涤非说。
“你就是要说这个？要不要我带你参观一圈？”
“黎笙和你挺好的吧！”程涤非冷不丁地提起。
霍荫麒喝了一口水，喉头滑动了一下：“这是我的隐私吧。你管这个干吗？”
程涤非说：“没想管你，希望你和我聊聊。隐私也不是绝对不能聊，不都得看对象？”
“你到底想问什么？”霍荫麒靠在抱枕上，柔和的灯光显得他有些疲倦。
“几天前，黎笙的老婆来报案。”程涤非谈起工作，语速似乎放慢了，让人以为现场是公安局的询问室。
“报案？报什么案？”霍荫麒皱了皱眉。
“黎笙让一个叫邢衍的律师给他租了套公寓。你知道这事儿吗？”程涤非问。
“我不知道。邢衍我认识，算是我爸爸的学生，后来自己出去单干了。业务水平一般吧，不过听说是交游广阔。”霍荫麒冷淡地回答，同时回忆起了邢衍这个人。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听过几次的名字罢了。他想不出程涤非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当官的有一个律师朋友，有几套房子，这有什么奇怪？说到底，就算黎笙贪污受贿，也不是公安局管的呀！
“他是黎笙的朋友？这和黎笙老婆报案有什么关系？”他问。
“你真不知道？”程涤非对他的疑惑表现得心不在焉：“那我接着说？”
“……”
“黎笙的老婆说，这套公寓里的东西不见了，她怀疑是熟人作案。”没等霍荫麒反应过来，程涤非突然挪近了一点，身形几乎把他全挡着了，他被压在了沙发的一侧。
“公寓你总去过吧！”
霍荫麒摇了摇头。这样暧昧的姿势，他从前总是很享受，但此时此刻他的身心渐渐都冰凉了，眼神发直地问：“你是来查案的？你别告诉我你怀疑我？”
“不是说了，我希望你和我聊聊，你配合不配合吧。”程涤非伸手越过他的肩膀，拿起了沙发旁一座雕塑台上的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
火星在他们之间闪烁着。沉默中，只能听见香烟燃烧的嘶嘶声，像是随时要引爆更剧烈的动静。
程涤非打开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吧？”
照片是摄像头拍下来的，渣像素抓住了霍荫麒下车的瞬间，那天他开的是公司的车。霍荫麒迟疑了一秒钟：“是我。你说的就是这儿？这不是公寓，是办公楼。”
程涤非吸了一下烟，表情像是有什么妨碍到了他的思索：“这么说你真进去过。外人搞不清这栋楼的用途。”
“你没必要套我的话，”霍荫麒的声音都变了：“我是到过这里，不过我没干什么。”
“没陪领导打网球？”程涤非讥讽地问。
霍荫麒站起身道：“不是非回答不可对吧？你请回吧，我今天状态不好，回忆不了这么多。”
“你知道这是黎笙租来做什么的？你不知道你跑去干吗？！”程涤非的态度也完全变了，死死地瞪着他，直到他的表情渐渐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意味，那张一向骄傲的面具出现了裂痕，让人更想一脚踩碎：“你也是他的情人之一？情人是啥意思，不用我给你说了吧！”
“真逗。”霍荫麒气极反笑：“你也真会胡说八道，和污蔑有什么区别？”
“不想我污蔑你你就说，”程涤非站了起来，两人的个头差别不算太大，可程涤非看他的眼神仍然像是看一个贼，一个经不起拷问的贼。这种眼神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倍感新奇，而今天将令他终身难忘：“不说我只能当成有猫腻。”
霍荫麒的侧影模模糊糊地映在玻璃窗上。他看上去瘦瘦的，望着程涤非，一度无法开口说话。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情甚至反弹到了他自己身上。他想，人对感情的需求就是这样被磨灭的。他妈的没有被磨灭过，都显得没有感情！
“我不是。”他低声怒吼，想说的话太多太多，这段时间累积的情绪也急于找到出口，可迸出来的语言却极其乏味：“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程涤非忽然笑了一下。
霍荫麒别过了头：“你走吧。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快走。”
程涤非并没有走，捉着他的手臂，说：“对不起。”
“程涤非，你现在一碰我我就恶心。”霍荫麒使劲挣扎着，带着一种决绝的心情，他的脸都涨红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你是警察，我不是你的犯人。放开！”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听你的吧！”程涤非反而把他搂得更紧，双手勒着他的后背，像是要和他扭打作一团：“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警察！”
霍荫麒闭上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程涤非在他耳边真诚地说：“你不是我的犯人，那你是不是我的？”
“……”
“我怀疑一切。”程涤非说：“你说对了，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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