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恩人……
春天的细雨悄悄扫过早开的杏花，落在桌子上。床上的张缄翻了个身，隐隐觉得有些寒意，半睡半醒的，裹紧了身上的薄被，门外的敲门声却更急了些。
“恩公！恩公！快点开门啊！”站在门外的少年用力喊着，引得左邻右舍的阿公阿婆们纷纷推窗来看。
这雨是越下越大，一身的粗布衣早已湿了个透，冷风一刮，冻得龙十三打了两个喷嚏。
抬头看了看天色，琢磨着雨一时半会儿算是停不了了，心中盘算了一下，正打算先离开，改日再来拜访，门却吱呀一声，轻轻地开了。
青绿色的石板上，张缄撑着一把描花纸伞，安静地看着他：“……你来了？”
“恩公！”龙十三一蹦三尺高，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腰，也不管身上的雨沾他一身，一个劲儿用力蹭着，“人家想死你啦！”
又问：“恩公，你想我不想？”
张缄一把推开他：“公子，你是谁？”
龙十三只是傻笑，转过身，熟练利落地关门落锁，一把抓住张缄的手，把他往屋子里拖：“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好了嘛。”
张缄被他扯着，长衫袖子大半落在雨中，湿了一片。心中便多了十分不悦，挣扎几下，见挣不脱，这才不得不放弃了。
龙十三在前面大步走着，忽然转过头来，高兴地大声嚷嚷：“恩公，这次我可以住三天哦！”
屋子里果然不必外面，早春时节，炭火还没熄，龙十三一进屋，就蹲在火盆子旁把自己的衣服扒个一干二净，光着屁股窜上床，躲在张缄的被子里，一边蹭一边满足地笑：“恩人的味道，好幸福。”
张缄瞪了他一眼，转身关好窗子，又煮了一壶热茶端过来。
龙十三喝了口热茶，俯身在张缄额头亲了一下：“恩公，你真好。”
这次张缄没有骂他，只是坐在床边，低声说：“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到我们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穿着奇怪的衣服。”还梦到你离开了我。
龙十三眨着眼睛看他：“你也说了嘛，再奇怪的世界，也总是‘我们’。”
张缄闷声没有说话。
龙十三就又眨眨眼睛，忽然一笑，忽然扒掉了身上的被子，露出精实干练的上半身，扑到张缄身上扯他衣带：“恩公，你若是还不相信，就摸摸我好了，我就在你身边啊。”
……
……
雨下到午后也就停了。
龙十三靠在张缄胸口，一下下打着哈欠，张缄推了他一把：“困得话就滚到一边去睡觉……”
“……不去。”
“为什么？”
揉着眼睛：“只有三天清闲，再睡觉就太少了。”
短短一句话，越说声音越低。张缄抬起手，想要揉揉他散乱的头发，手一伸出，却听到了他细微的鼾声，居然已经当真睡着了。
明明很欢喜他的到来，心中却只有难受。
那天也是下着雨，遇到晕倒在林子里的他，一身刀剑伤，狼狈不堪。等拖着他回到家，简单包扎完毕后，第二天，竟又不知所踪。
就这样，总是短暂的出现几天，然后就是漫长的不见踪影。喜欢上了，有了关系，却挡不住分的时候多，聚的时候少点。
夜里时张缄煮了一锅细米粥，龙十三从床上摸起来，光着个屁股蛋子，也不洗漱，端起米粥就喝。
张缄就拿冷眼瞪他：“饿死鬼投胎。”
“才不是呢，”他抬起头，砸吧着嘴，有些骄傲的模样，“我前几天伏击了高手，接连三天没吃饭，一完事儿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张缄瞅着他，不说话。
龙十三担心他不信，急忙又说：“真的，我没骗你。我是瞒着我家老大跑出来的，三天后就得回去复命，难得见一次面，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什么时候，你从你家出来吧。”张缄淡淡地说。
“啊？”龙十三没明白。
“我是说，什么时候，你别当你的刺客了，退出江湖，跟我一起住吧。金盆洗手，不好么？”
龙十三有点苦恼地抓着头发：“不太好。恩公，你也知道……我们家里也就我的功夫还好点，现在江湖上那么乱，如果我拍拍屁股走人，其他的人会很危险的。”
“是么……”张缄轻轻叹了一声，他见龙十三手中的碗空了，就又给他舀了一勺粥，这才说，“我知道了。”
接连着五六碗米粥下肚，又啃了两个白胖包子，龙十三打了个饱嗝，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什么都没穿。正要找自己的衣服，张缄却拿了套自己的书生长衫丢了过去。
“穿这个吧，你的衣服破了，我一会儿帮你补补再穿。”
“好！”
张缄的身材比龙十三略略高挑一些，却也稍稍有点纤细。龙十三穿在身上，要把袖子卷成三个卷，衣服带子也不方便系上。他索性坐在床上，衣服半敞开，光着双脚，脚丫子一荡又一荡地看着张缄为他补衣服。
张缄是独自住惯了的人，除了做饭好吃，缝缝补补的活儿也干得特别棒。捏着针时，表情又温柔又认真，龙十三就在心里偷偷想：改日，一定要找个时间，把恩公娶进家门，这样就不会常常分开了。
越想越是开心，忍不住裂开嘴巴，嘿嘿笑了起来。
张缄瞪他一眼。
“傻样。”说着又把手上的衣服丢了过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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