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张缄的下巴上开始长满了胡子，如果一天不用剃须刀，就会青惨惨得不能见人。
毕业之后，他并没有继续画画，而是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凭着对色彩和构图异于常人的敏感，很快晋升高层。每一个周一到周五他会准时到公司上班，处理业务外，还会泡一壶龙井茶，周六和周日要么呆在家里，要么会和他的朋友们出去打球。高尔夫，三千人民币一场，要多贵有多贵。不过除此之外，他生活的其他附属品都是廉价的地摊货。很多朋友们会笑话他的吝啬，幸好对他来说，那些善意的嘲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在这些朋友之外，他每个月都会去见一位神秘的女性。随着一年又一年的时光过去，这个习惯未曾发生任何改变，于是大家纷纷猜测，那位神秘的女性是不是就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不过又过了很多年，神秘女子仍旧是神秘女子，于是大家相信了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张缄三十九岁那年，正是好时光，事业蒸蒸日上，长袖善舞，名利双收，占尽上苍的娇宠，甚至连岁月都不忍心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印记。而那时，坐在他面前的女子虽然也不过三十八岁，却已经显得异常憔悴了。
“赵太太。”
眼前的女人慌张地点头，和当年那个青涩倔强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同了。
张缄就把眼前的菜单放在她面前，温和地说：“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账单上的东西都价格不菲，赵太太局促地看了半天，却嗫嚅着要了最简单的食物，然后张缄又帮她点了其他的东西。
侍者利落的送上食物，火焰牛排上的熊熊火焰照着两个人的目光，一瞬间，时光错位，似乎又是当年。
“那个时候，我们谁都不会想到以后。”张缄切块开一块牛排，放到她的碗里，轻声问，“他还好么？”
“……还好，大夫说，只要再多坚持一阵子复健就可以不用拐杖了。”
“后悔么？”张缄一针见血。
“以前后悔过，但是现在反而不太会后悔了。”赵太太垂下睫毛。
女人脸上的皮肤清清淡淡，不见半星脂粉。张缄却记得她当年最爱漂亮，连粉底都要用最贵的。赵寒宇几次去香港，总会为她带回几种免税的化妆品。
赵太太把鬓角一缕碎发拨到耳后：“说起来，这么多年，我想起那天，就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个下雨天，忽然就天晴了，然后出了彩虹，然后他就醒了。”
张缄点点头。
“我还记得那天的彩虹，”赵太太缓缓地说着，眼神有些迷离，“那是我活到现在见过的最美的彩虹，像宝石一样漂亮。我抬头看了彩虹好久，再低下头时，就看到他睁开眼睛了。”
“是啊，我也记得，那是很美的彩虹。”张缄点点头。
“所以这些年，每次觉得心里难受时，我就会想起那天的彩虹，那天他的眼睛。对了，那天他的眼神特别温柔，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就放不下了。”
张缄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递了块餐巾纸过去。
赵太太接过了，用力擦掉眼泪，又重新挤出一个笑容来：“对了，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
赵太太从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张缄狐疑地结果，拆开一看，居然是厚厚一叠女人的照片。
“你也该找个伴了。”
张缄把照片插回信封，放回赵太太的手边：“算了吧，我不想再多一个被男人耽误的女人。”
“可是你一个人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也都过来了。”
“耽误别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张缄，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已经很幸福了。”张缄用餐巾擦着嘴，“而且，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龙十三么？”赵太太问，“你说的是那个童话故事？”
“是啊，他是一条住在童话故事里的龙，只有我能看到。”
一顿饭吃得有些萧瑟的味道，埋单之后，张缄撑着雨伞送赵太太坐上一辆出租车，又掏出一张大钞递给司机。
等张缄正要离开时，赵太太还是抓住了他的袖子。
“张缄，忘记你不切实际的童话，找个人结婚吧。”
张缄笑了笑：“对了，我在市南买了间房子，可以看到南山的竹林，什么时候你带赵寒宇来我家做客吧。”说着，抽出自己的袖子，关上了车门，撑伞而去。
初秋的雨十几年如一日，最是缠绵，细细密密的，拂在人脸上，又温柔又伤感。张缄走了小半回程的路，就合上了伞，安静地享受着细雨的感觉。
忽然有些想念起另一个人头发毛茸茸的手感，还有那总是扭着的小蛮腰和小屁股。那天的彩虹中，他在自己的怀里僵硬，然后变成了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飞往了空中，消失在云端。
张缄想了无数的办法，却没有一个办法能让他独身前往那个叫做虚无之地的世界，因为那个世界根本不曾存在过。
“龙十三，如果你还不回来……说不定，我真会去找个别人移情了……”
皮鞋趟过浅浅的积水里，溅起了点点积水。
街道上的电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可除了影子，再无其他。
“……你会回来的？对吧？”
张缄捂住嘴，原以为早已干涸的眼睛还是有泪水涌了出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