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也很快过去，直到国庆小长假，之前霍秋远主演、在媒体上炒作得火热的电影《硝石》也没能上映。
宋绪元知道是魏钦搞的鬼，但不好意思直接过问。在稻城亚丁旅游那会儿似是而非的告白更让两人关系升温，魏钦不接戏的空窗期就光明正大地跑到他家里腻歪。
“大导演，我下个月要接一部旅游类真人秀。要是能继续和你合作该多好。”
“和我合作什么？我就算是导演也不是什么都会拍的。”宋绪元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故意装糊涂。
魏钦不屑地啧了声，正要说话，宋绪元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本地电话，犹豫了一下才划开接听键。
“我的好哥哥，啊不对，宋先生……好久不见，都忘了祝贺你获奖。”
声音并不熟悉，但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是谁。
宋绪元顿时后背一凉。
“我有一份礼物想作为回礼感谢您，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来我这儿取一下？”
他眼神一凛：“你什么意思？”
魏钦见到这个架势也直起眼神：“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宋绪元闭嘴的手势打断，只听电话里那人冷冷报出四个字——灵安公墓。
“那个唯一维系我们血缘关系的老东西，明天就是他的忌日了。”霍秋远悠悠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当然明白，据说投资上亿的电影迟迟不能播出，霍家作为最大投资人怎会任人摆布？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可这次他突然不想躲了，也不希望让魏钦来代自己扛这些破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是哪来的底气，他冷静地挑眉，回复道：“可以，正好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不错，找到靠山后翅膀真的变硬/了许多。”对方冷笑，“那就明天下午两点，准时。”
语毕电话就被挂断。宋绪元眼神一晃，片刻间魏钦已经扑上来：“谁的电话，你们在讨论什么？”
宋绪元的肩膀被他摁得生疼，皱着眉头，口气却很平静：“是我工作上的事。”
“你别放屁了，拍电影的事能把你吓成这样？”魏钦把他攥得更紧了，似乎不说真话就不会放手。
宋绪元猛咽了几口口水，最终还是僵持不下。
-
第二天。
公墓旁边就是火葬场，魏钦开车带他过去时看到好几支送葬的车队，心里愈发不安。
“你什么都好，就是偏偏摊上这么个狗屁家庭！”
“抱歉，但我真的不能一辈子躲下去了。”宋绪元倒挺平静。
魏钦又气又急，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骂人的话。等车开到山脚下，看到青松掩映下重重灰色墓碑，他才渐渐恢复理智：“宋哥，你手机的第一联系人是我，长按锁屏键就能拨出去。”
他语意有些踟蹰，比起及时求救，他更希望宋绪元一辈子都不会按响那个键。
“……是我生病时你设置的？”宋绪元扭头看了他一眼。
魏钦不置可否，后槽牙咬得很紧，瞥一眼就见轮廓。
此刻再说“对不起把你卷进来”这类话也不合适了，宋绪元垂下头，用余光打量了呀一眼，开门下车。
爬到上面的时候，霍秋远已经在了。
两人四目相撞的时候，彼此的眼色都晃动了一下。
“大导演果然富有冒险精神。”
宋绪元没应声，双手插兜立在过道上，与他之间还隔着好几座别人墓碑。
霍秋远拆了包烟，点了三根立在那儿，远远朝他做了个手势：“你抽吗？”
“戒了。”宋绪元面无表情。
他闻言低头冷哼了声，给自己点上一支。
烟雾散开，巨大的眼圈将他包裹、隔绝。宋绪元也站着不动，两人就这样分隔老远。
“你到底想怎么样，又或者说这是霍女士的意思？”宋绪元鼓起勇气发问。
“来这里还能干嘛？”霍秋远抬手戳了戳墓碑上那人的头像，“这可是你爸，都不看他一眼吗？”
“没什么可看的。”宋绪元冷静回应。
“……即使他死了你也不能原谅？”
听到霍秋远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宋绪元这才寻声回头看了眼，远远望见墓碑上父亲的名字。
“不能。”他对着那个名字冷声道。
在他印象里父亲是个偏执古怪的人，除了小时候教他读书写字和电影技巧之外，他实在找不出像位父亲做的事情。
听闻他的死讯时宋绪元已经逃到了国外。他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有那么一分一秒，他释然了。
但绝对不可能原谅。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给他过忌日吗？”霍秋远吐出一串烟圈，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是来找你叙旧的。”
宋绪元疑惑地回头扫了他一眼。
“还记得爸爸陪我们看过的第一部电影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秋远低头淡淡一笑：“宋康瑜这个人藏得真深，表面上是个慈父、艺术家，背地里却尽做些恶心的事情。有时候我真想把他的墓挖开，说不定他那见不得人的尸骨里也藏着别的东西呢。”
他一字一顿把话挤出来，甚至还不屑地踹了脚墓碑，将滚烫的烟头在上面碾灭，大肆画了个X。
在装可怜吗？果然是个演员。
宋绪元只想结束对话，转身看向山下。
“是魏钦送你来的吧？”霍秋远又突然问。
两人眼神相撞，只见霍秋远瞪着发红的眼眶嘶声冷笑——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或许在你眼里我是个魔鬼，但其实只是你去天堂，我留在了人间。”
“仅此而已。”
霍秋远的一连串话又绊住了他的脚步。
如果这时候有镜头记录，这一眼大概能拿奥斯卡金奖。宋绪元眼眸一颤，最后回头看他的时候，张嘴想说话，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回到车里的时候，魏钦眼神眼巴巴的，还有些焦虑。
“放心，他没对我做什么。我早说过了，那个视频就是我最后的软肋。”宋绪元朝他一摊手，随后在副驾驶座上坐正，侧身拉过安全带。
“真的吗？”
两人异口同声，插安全带金属插片的手也默契地碰在了一起，宋绪元条件反射得一松手，带子又缩了回去。
“嗯。”他笃定地点头，“不用担心，经历那次之后，我已经体会到活着的意义了。”
听他这么说，魏钦稍微安心了些。开车出去的时候，迎面开进来一辆白色轿车，两车在窄道上相会，他不得以往边上让出一片空隙。
对方倒很有礼貌，慢悠悠开过去瞬间，还摇下车窗说了声谢谢。
宋绪元远远睨了他一眼，他穿着纯黑商务西装，年纪不大，看起来很干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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