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撑到了最后几场戏，剧中元月飞雪，剧外却是六月酷暑。横山郊区蝉声阵阵，摄影棚里更是人挤人，气温直逼四十度。
魏钦化妆的时候就直冒汗，发顶里都是细汗，粉丝也扑不上去。助理邬朋看他这样，又看了眼手里几斤重的戏服，更加心疼了。
方嘉铭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杯鲜榨的苦瓜汁。邬朋一下被勾去眼神：“诶？嘉铭哥……”
不料对方压根不理睬，走到化妆台前，小声和魏钦嘀咕了几句，把玻璃杯递给他。
“等他好一点就照计划执行。”魏钦抬头通过镜子与他对视一眼，咬着吸管喝了小口。
经过严格的饮食控制，苦瓜汁对他而言已经稀松平常。邬朋见他一脸享受，立刻朝方嘉铭投去渴望的眼神。
方嘉铭暗暗抽了下嘴角，把苦瓜汁递了过去。
“这份真的是给我的吗？”邬朋仿佛中了一百万彩票。
方嘉铭点头：“那么热的天，你陪小钦也不容易。”
邬朋欣喜过望，接过杯子就是咕咚咕咚两大口，清凉的汁水流过舌根，过了几秒才发觉不对劲。
“呸呸呸，好苦啊！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他呛了一口，一脸苦相地看向魏钦，“钦哥你怎么能喝得这么享受？骗人的吧！”
“是你太好骗了。”方嘉铭似笑非笑，“除了我的，以后可别随便喝别人的东西。”
“你的我也不会喝了！”邬朋气急败坏。
魏钦隔着镜子观察两人举动，嘴中苦味犹存，不知怎么就泛到心头了。
这几天拍新年祈福的戏，古人祭祀最为隆重，华服盛装，远比普通古装戏服厚重。再加上假发套和首饰，与蒸桑拿无异。
当魏钦穿上全套戏服后，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刚进影棚又被一阵热浪问候，惹得他翻了个白眼。
“小钦快点来这儿！”殷祺热情地招呼他，“台词记熟了吗？不出什么差错的话咱们就一条过，省得这么多人一起受罪。”
“知道了。”魏钦笃定地点头。要是宋绪元执导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而是一遍遍磨合，即使自己热晕了也不肯毁片子的质量。
成败在此一举，即使没有宋绪元的指导也一定要拍好。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祭祀礼服是正红色的，虽然从里到外裹了几层，但因为有束腰的设计，依旧能勾勒出魏钦高瘦的身材。
外面还有件披风，下摆缀着流苏铜铃，一步一响，清脆悠扬。风机吹动，红纱扬起，映着轻快明艳的色彩。
忘记剧本、忘记镜头、忘记角色，今天他只是魏钦。
当他踏上“祭坛”，望着四下绿色的幕布，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我非圣人渡众生，只救一人，即是全部。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坚定，每一句吟唱都如此清澈，迎着呼啸的山风、晦明不清的路口，他衣袂飘扬，干净而无畏。
坐在场下的殷祺也看得傻眼，最后的镜头结束，愣了许久才拿起喇叭赞叹道：“可以可以，这条过了！”
“好厉害，和第一天进组时的表现完全不能比了。”工作人员小声道，“宋导不在反而和开挂一样成长了，是不是说明还是殷导的教学方式正确呀？”
魏钦全听在耳里，没有反驳，听从剧组安排接着戏感继续演了下去。等晚上收工时，他特地要了早晨那场戏的母带，让后期先帮他剪了一下，拷到电脑里带了回去。
宋绪元这几天恢复得还算不错，连着七天输液之后，总算有力气喝了两口粥。下午林长空把这个消息告诉魏钦时，他几乎激动得要哭出来了。
晚上去见他时已是深夜，宋绪元还没睡，听到响声后慢慢睁开了眼。
魏钦见他有主动交流的意愿了，开心蹦到他床前，换了个热水袋给他捂肚子：“舒服点了吗？”
“嗯……”虽然有气无力，但他还是努力应了声。病去如抽丝，因为没法吃东西，他大半是饿得胃疼。
“前几天和你说的那场戏今天拍掉了，大导演来验收下成果吧。”魏钦把他从床里扶起来。
“为什么是我？”这几个字轻得像是从他嘴里吐了口气。
“你是我认的、唯一的导演。”魏钦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架到了两人中间。
宋绪元定了定神，看他华服盛装，走上祭坛。应该是摄影车跟拍的那个机位，宋绪元回忆了一下那段的分镜。剧组在服化道上画了不少心思，穿在魏钦身上真有种仙气。
然而下一秒，镜头突然转换，猝不及防间两人便隔着屏幕对上了一眼。
魏钦的目光微怔，匆匆瞥过一眼，颔首间仿佛已阅尽山河湖海、大江南北。抬眸瞬间，眼眶泛着红色，却挡不住眸中星点，仿佛望到忘川尽头，也在瞬间冲破了镜头与屏幕，直入宋绪元眼中。
宋绪元一怔，紧接着就明白了，那一眼是看向自己的，他的坚韧、他的不安、他的苦楚，一切一切都是看向自己的。
只一眼，世间万物便冲破山海，奔流至他。
忘川河上花灯浮动，亡灵曳出的火弧与夜色相融，绵延千里无尽。人间盛世安康，人流灯潮相汇，十里长街无夜。
[九幽没有白昼，四下尽是苍茫的青色，唯独祭坛上那一抹红，终于劈开天地混沌的颜色……]
那是小说原文，而现在魏钦做到了，他真的把男主从书里带到了荧幕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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