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痛袭来的时候宋绪元还连着麦和主创们讨论分镜稿。先是莫名温热地胀痛，随后脐周处一阵阵的抽痛，几乎是拦腰一截。
身子一斜，差点把手边的茶杯打碎。
他有些慌乱，草草结束对话，甩掉拖鞋抱膝缩在椅子里，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因为烟火展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他回家后把屋子里的灯全开亮，挨了将近24个小时，第二天凌晨吃了安眠药，才慢慢调整好作息。
本来今晚已经有些困了，他觉得是个好兆头，没想到身体又开始折腾。
摁了摁腹部几处穴位，却没有半点缓解的迹象。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房间里很安静，除了石英钟的滴答声，只剩自己轻微的喘息。
腹部又反复绞了一阵，宋绪元终于认命地够到手机，给魏钦打了电话。
然而刚拨出去他就后悔了。魏钦可能已经睡了，又或者在为通告奔波，根本不可能挤出时间来管自己。
但就在宋绪元颤巍巍地想挂掉电话的一瞬间，他的声音响起了。
“怎么了？”
声音很平静，听起来又有些疲倦。
宋绪元闷闷哼了声，随即陷入沉默。
“你不舒服吗？”魏钦又问了第二句，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
小腹还是疼。宋绪元咬了咬牙，如实把情况说了出来。
魏钦原本声音哑哑的，一听到他说胃疼，立刻提起精神，嘱咐他躺好别动，自己火速驱车赶来。
但他没有宋绪元家的钥匙，赶来后只能站在门外砰砰乱敲。宋绪元不得以，扶着墙一路摸到门边。
门一拉开冷风涌入，直直朝宋绪元袭来。他下意缩起身子，跌坐回客厅的沙发里。
“宋绪元！”魏钦没忍住吼出声，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他单薄的身板遮住。
宋绪元弯成W形，侧卧在窄长的沙发里。单手死死抓着靠垫，青筋和苍瘦的骨架都看得一清二楚。
魏钦看他难受成这样，又气又心疼：“你是吃坏肚子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宋绪元无力的吐气声。
魏钦撕开一张暖宝宝，反复搓了几下，直到发热才给他递过去：“哪儿疼你自己贴，稍微舒服点我陪你去医院。”
这是医生特地嘱咐过的，生活细节不需要所有的都为病人一手包办，给他们留点自己发挥的余地。
“谢谢……”果然宋绪元有了动静，伸手颤巍巍地接过。他稍微侧了下/身，把它贴在腹部。温热的感觉很快散开，压住了一阵阵的疼。
他觉得舒服了很多，低低出了口气：“我可以不去医院吗？”
“你刚才疼成这样。”
“可是……我才刚从那儿出来。”
“你倒还知道自己刚出院！”魏钦气结，扬声骂了句，意识到不妥后又缓和了些，“你不是还有胃病？就不知道对自己的身体好点。”
“不是胃，”宋绪元小声嘟哝，“可能是肠……痉挛。”
魏钦没有了解过这种病，乍一听觉得很严重，赶紧掏出手机查看。翻阅完词条后，他脸色更加阴沉：“你是不是空腹吃了安眠药？”
“嗯…”宋绪元心虚地把头闷在靠枕里，“……现在好多了，不去医院行吗？”
“家里有药吗？”
“只有胃药，好像没有解痉的。”
魏钦又对着手机屏幕捣鼓了一阵，发现解痉药大多有镇定成分，肯定得在医生指导下吃。
察觉对方沉默许久，宋绪元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要不你先回去，我躺一天看看情况？”
魏钦垂眸，看到他还有些迷离的眼神，微微蹙眉。
这是宋绪元第一次主动联系他，出于被病痛折磨的无奈，又或者是想要被照顾，下意识撒了个娇。
结果病好了就把自己撵走？
魏钦恨恨咬了下牙：“躺也是去我家躺，这段时间本来就要人陪。”
“……”宋绪元微微涨红脸扫了他一眼。
魏钦接着道：“正好过年，我活动少。”
“可是我……”
话没说完腹部突然抽搐，宋绪元毫无防备，仰着脖子嚎了声。
“你你你你！”魏钦气得说不出话来。
宋绪元忍了又忍才逐渐平复气息。
魏钦扶住他的肩：“不想去医院就去里屋收拾下东西，到我家住几天。”
宋绪元眼神躲闪了一下。
“我家没别人，你不用担心。”语毕，他已经把人从沙发里扶起来了，“还有力气走路吗？”
“可以。”宋绪元深吸气，扶着墙往房里走。
魏钦双手环胸立在屋外，听里屋窸窸窣窣的声音，缓缓叹气。
其实这段时间他状态也不好。烟火展那天，他怕宋绪元出意外，悄悄在门口守着，从凌晨到破晓，吹了将近四小时的冷风。回家之后就发烧了，嗓子哑了好几天，现在勉强能说话。
想到这儿魏钦无奈苦笑，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笨拙。
理论上，PTSD患者都会依赖自己的亲人，像宋绪元这样父母双亡的人……
如果硬要选择，魏钦肯定是他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可惜，宋大导演并不想这么做，甚至独自撑过了全套疗程。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魏钦低头反思了一下几个月来自己的行为举止。给他安排工作，按时和他聊天，都是在专业医生的指导下进行的。
医生还说过，宋绪元的治疗态度很积极，像这样的病人在康复过程中必须要帮他去寻找动力。
但动力这个词又很笼统。
魏钦觉得头疼。他是个数学系毕业的学生，除了莫得感情的数字和大摩托，其他东西都很难。
而且他现在介入的是一条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生命。
魏钦脑中一阵顿疼，突然听见吧嗒一声，门打开了。
宋绪元裹了件厚重的羽绒服，手里还拎着个电脑包。
“你……”魏钦皱了下眉，看宋绪元扶着墙慢吞吞挪出来。
算了，随他吧。魏钦深吸一口气，戴好口罩，也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他跟在宋绪元身后缓缓走着，但是没有伸手去扶，只是为了防止他脚步不稳突然摔倒。
走出了这步，就没法再回头了。魏钦安慰自己道，如果他什么都不为宋绪元做，情况只会更糟糕。没有人能看得到结果，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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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SD：创后应激障碍综合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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