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小莫的那个朋友?”莫舟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目光迅速把这座房子上上下下逡巡了一遍,眼里露出震惊和心疼的情绪,连带着对我的口气不太好,仿佛我欺负了他儿子。
虽然这话似乎也没错,我略微心虚地低下头,可只要一想到莫舟手底下的金字招牌方唐,我顿时又有了底气,抬起头直视对方。
“您哪位?”
莫舟被我弄的一愣,粗黑的眉毛皱起来,眉间一个深深的川字,我不禁想到每次我皱眉,莫问总是不厌其烦地按住我的眉心,一点点抚平,末了还要附赠一枚吻,那时竟不知这样的快活日子这么快就要到头了。
“我是莫问的父亲。你……”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我之前见过你吗?”
我短促地笑了一下,侧过身请他进来:“我哪有那本事见您。”
“莫问呢?”莫舟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一副不愿踏足的模样。
“上班去了。”我抱臂堵住门口,“是我考虑不周,您还是仔细别脏了自己的鞋。”
莫舟冷了脸,不知是因为莫问上班,还是因为我夹枪带棒的话,他背着手,微抬下巴,眯着眼打量我。良久,他笑了一下:“我当是谁,这不是揍了方唐又逃跑的人吗,叫什么来着?”
我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才没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招呼:“莫问大概六点回来,您请便。”
“你小子,当初没爬上方唐的床,现在我不管你存的什么心思,离莫问远一点。”
那几个字重重砸在我的耳膜上,我深吸几口气,捏得指骨作响。莫舟后退一步,透过玻璃柜我看清自己的脸色,眼底一圈红血丝,十分瘆人。
我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这还得看你儿子。”
莫舟不解,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当他看到卧室仅有的一张床和床上散乱纠缠的衣服,那明显属于两个人。
我靠着墙看着莫舟轻轻发抖的背影,心底升腾起一股报复的快感,时不时闪过的莫问的脸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在我的皮肉上切割,我一边享受自虐的快感一边继续刺激床边的人:“方唐勾我上床的时候不知道莫先生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儿子会来爬我的床呢?”
莫舟的背塌下去,不复之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气势。
“你利用他。为了报复我?”他指着自己,胸口不住起伏。
承认的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到底没吐出来,我说道:“离开北京的时候,我是带着对你们的恨走的。莫问的出现,是个意外。”
“说到底,哪怕是恨,你该恨的只是方唐。”
听见这话,我像被激怒的野兽,一步步逼近他,盯着他:“包庇他的你没错吗?和方唐狼狈为奸的莫氏没错吗?莫问……莫问他知道……”剩下的话我没说出口,莫问拉着我的手说方唐是坏人的样子又浮现出来。
“娱乐圈就是这样的。”莫舟后退一步,“小莫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从来没有。”
可他又不傻。
我笑了。
莫问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都是。喜欢我大抵是他做过最傻的事情。
“‘就是这样的’等于正确吗?”我点燃一支烟,摇了摇头,“错的就是错的。”
“你想要怎样?”莫舟狠狠抹了把脸,“封杀方唐?虽然他是莫氏旗下艺人,但这些年我们更像合作关系,这事儿很棘手,但是只要你放过小莫……”
剩下的话我没听。我看着明明灭灭的烟头,心想,谁又来放过我?
天色黑下来,我站在门口,大黄绕着我的脚打转。它老了,闹腾起来也不如以前折磨人了。
我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定烟味儿已经散干净。
“陆洋!”莫问还没走近就喊了一声,像只小兽扑过来,仰着头往我脸上凑。自从讲开之后,他也不再畏惧别人的指指点点。
我好笑地避开他,又见不得他委屈似的亲了亲他的额头。
莫问用手按住被亲的地方,“你怎么了,怪怪的?”
我侧了侧身,莫舟从屋内走出来。
莫问像被冻住的鱼,僵直了身体,“爸。”
莫舟急促喘息着,右手高高扬起。
我知道那一巴掌到底是落不下去的,仅凭下午短短几句话,我也能看出莫问在莫舟心里是怎么也碰不得的人。
莫问他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率先挡在了我前面,慌里慌张地又叫了一声:“爸!”
我眼角一酸,心里像打翻了一壶醋。
莫舟的手像被折断的枯枝,落下了。他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收拾收拾东西,我买了明天上午的机票。”
莫问终于缓过神来,他下意识地伸手过来抓我,我狠狠心,躲开了。
莫问看着落空的手,一时茫然,他嗫嚅着:“陆洋?”
我喉咙发堵,只沉沉叫了他一声:“莫问。”
莫问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难得拔高音调:“闭嘴。”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莫舟,鼻梁到下巴拉出一条倔强的线,“我不回去。”
莫舟靠近他:“你知道你妈妈生病了吗?”
我仿佛看到莫问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残破地固执地要拉住我,一半被愧疚炙烤。他戚戚地看我:“陆洋,你说的‘等等再说’,我能听一听答案了吗?”
我别开脸,不去想象他那一瞬间的绝望。
我依稀记起某年秋天,一茬茬割过的稻田,田间的男人和女人,转眼高楼起,一切都会消失的。
梦里飞机起飞的轰鸣声扰得我连日睡不好觉,只要一闭眼,我的耳边就是莫问那句。
“陆洋,我还没有看到夏天的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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