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4
我拿着手机看向窗外，今晚看不到星星，一轮圆月洒下如水的银辉。说完这一句，手机那头就安静下来，我仔细去听，听到了莫问急促的呼吸。
“你在哪？”
我没有问他原因，也无法解释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我挂断电话，铺完被子，把门锁好，在马路边等了半天才招到一辆出租车，把地址告诉司机，然后坐在后座，出神地望着两边飞快后退的桂花树。
桂花香渐渐淡了，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出租车一路朝着偏僻的西区开。
司机从车后镜里看我，惴惴不安地问：“小伙子那么晚了去那边干嘛？”
“找人。”
“哎哟那边乱，什么人……”他突然闭紧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干笑着：“走走好，好。”
西区乱，本地人都知道。没工作的穷人，流浪汉和乞丐，干一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家伙全扎堆在那边，一到晚上，抢劫偷窃是家常便饭，大白天也不见得多安生。司机大概认为我也不是什么善茬，还是少说为妙。
我攥紧拳头，根本想不到莫问会住在那边。他在东区上班，每天早上得赶第一班公交车横跨整片城区才能到公司，晚上回去的时候天就黑透了。他要怎么一个人穿过又长又黑的窄巷，钻进破落的矮房，在室友粗鲁的鼾声中辗转入眠？我无法想象。
西区都是一些破旧棚户区和规划中要拆的老房子，矮矮的连成一片，零零散散亮着几片光。东边环了半圈江，硬生生把东西两侧分开，像是两个云泥之别的世界。莫问告诉我他在江边。
长长的江岸一眼望不到头，我有些焦躁，正想给他打电话，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晃动。
心里一动，我顾不上许多，立刻大喊一声：“莫问！”
人影停住了，我的心掉回了原位。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地上的杂草，深一脚浅一脚朝他走去。
我还记得莫问在黑暗里看不清东西，却不知道他怕不怕黑。但想来是不怕的，都敢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我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这些，没一会儿就到了能看清莫问的距离。
他被手电筒的光刺了一下，抬起手臂挡了挡。他看见我，右脚往前急不可耐地迈了一步，又生生停下，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我的脑子像被针扎了一下，在痛感的刺激下，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莫问在我怀里一阵战栗，我抚摸他的背，细数突出的脊骨，他瘦了。
莫问慢慢环上我的背，他试探着把脸埋进我的颈侧，闷闷地说：“我有点害怕，不知道找谁。”
那枚针扎进了我的喉咙，我只能把他抱得更紧。
“你住哪？”
“你感冒了吗？”莫问听见我的声音，有些担心。
“没有。”我松开他，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借着手电筒的光我看见他的下巴上有两道清晰可见的手指印。我抬起莫问的下巴，他躲了一下没成功。我的拇指抵着那道红痕，心脏一下一下缓慢跳动，无比冷静地想要杀人。
莫问似乎吓到了，他抓着我的手问：“你怎么了？”
这个问题无法回答，我固执地擦着他下巴上的印记，直到那一小块皮肤全变红了才停下。
莫问忍着疼不吭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我的衣摆，紧紧攥住。
在我的逼问下，莫问在回去的路上讲清了来龙去脉。
他找不到房子但又着急搬出去，一咬牙抄了电线杆上的租房小广告，去碰碰运气。东区的房价太贵，西区虽然脏乱差，但他当时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够在西区租一个月的房子。
房子不太好，可收拾收拾还能住，要命的是室友。前三天，他没见着对方。直到第四天半夜，他累了一天，刚交完报表躺下，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一下子惊醒，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鼻尖全是浓重的酒气。
那人凑到他面前，大着舌头：“谁谁啊！”
莫问说他当时吓得没敢动弹，可没过多久就冷静下来，尽量放缓语气，告诉对方自己是新搬来的房客。
“可他突然就开始发疯……”莫问低着头，含糊其辞。
莫问的声音不像一般男人低沉浑厚，清清亮亮，让人联想到校园里的白衬衫和初冬的雪。醉酒的垃圾听了不知道心里会生出什么龌龊心思。
“他动你了？”我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莫问没说话。
我把他的脸掰正，语气有点失控：“他抱你了？亲你了？摸你了？”
我每说一个词，莫问的脸就白一分，等我说完，他猛地拍掉我的手，啪的一声脆响在悄无声息的小巷里格外清楚。莫问的声音全压在嗓子里，绝望又愤怒：“我也是个男人！”
我恍惚地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确实，莫问他是个男人，会反抗也有能力反抗，只是我习惯性把他当作弱者，他在我眼里就是脆弱的鸡蛋，轻轻一磕就破了。
莫问平复着呼吸，半晌之后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说我能保护我自己。”
我点点头，嘴里发苦：“你没事就好。”
“其实那天他没做什么。”莫问继续往前走，“他喝太多酒了，很快就醉死在床上。”
我跟上他，听见他轻柔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只是他后来总在清醒的时候动手动脚，说一些不干净的话，我今晚没忍住，拿砖头砸了他，然后就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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