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问出去上班之后，我把店门锁上，搭公车去了区政府。
陆国华不在办公室，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等他。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字，上书“为民办事”，裱框弄得很漂亮。旁边是一座书柜，里面陈列着文件和书，我眼神转了一圈，落在正对门的办公桌上。办公室空调打得很足，冷风一阵阵往桌上的那盆绿植上吹，宽大的叶片颤颤的，我看不过眼，准备伸手把它往里挪一挪。
“手往哪碰呢！”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我吓了一跳，朝门边看去。陆国华似乎又胖了，黑色的皮带紧紧勒着往外凸的啤酒肚，蓝色的衬衫领因为直径过大的脖子而不得不松开最上面的扣子，再往上，他的脑袋却又出奇的小，顶着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那双小眼睛正从厚重的镜片后怒气腾腾地瞪着我。
我看着他像一只巨型纺锤走过来，努力憋住嘴角的笑意，宽容地原谅了他不太礼貌的行为。
“叔，你又精神不少。”毕竟是求人办事，我说了句好听的。
陆国华脸色稍霁，把自己挤进椅子之后扣了扣桌面，用十分有派头的口吻说：“什么风把您这尊佛刮到我的小破庙里了？”
我眼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就昨晚短信上和您说的那件事。”
陆国华倒没有因为我这样子生气，反而放松了不少，闲闲地靠着椅背，捧过他的陶瓷杯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我还当你小子转了性，果不其然，还是老样子！”
我肩背一垮也靠到沙发上，勾着一边嘴角笑：“我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
“那个莫问是什么人？你朋友？”陆国华满脸好奇，“你这脾气开口求人可不容易，不见你对自己的事情那么上心。”
我含糊其辞地点点头：“算是朋友吧。”
“靠近那公司的便宜房子可不好找啊。”陆国华露出难办的样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想让我再求求他。
我笑了笑：“没事儿，您留意一下就成，找不到不打紧。那我就不打扰叔您工作了。”
我说完起身要走，陆国华瞪圆了他的小眼睛，右手指着我点了半天，然后泄了口气，手背朝外挥了挥，一脸不耐烦：“滚。”
我麻利地滚了，走廊里走过一两个实习生模样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我，我知道不久之后她们就会变得像那些久居办公室的人一样面无表情，脸上鲜少再出现这样生动的表情。
我快速走出大楼，吸一口气，把肺里的污浊都排出去，这才轻快地往公交车站走。
回到家凳子还没坐热乎，门口就冒出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张程在柜台上拍下两枚硬币：“来瓶啤酒。”
我把钱丢进抽屉，开冰柜的时候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当我看见他不断往屋内飘的眼神时，脑子里灵光一现。他最近来的太频繁了，以前都是张大爷傍晚的时候自己来买啤酒，现在张程每天下午和点卯似的到我这儿报到。
张程右手拿着啤酒瓶，咕咚灌了一大口，左手攥着一张广告纸。
“手里什么东西？”我随口问道。
张程似乎就等着我这句话，兴致冲冲地展开，“游泳健身，需要吗？”
我瞥了一眼，城里新开的健身馆，小海报上印着两个半裸的肌肉男。
我摇摇头：“不感兴趣。”
张程嘁了一声：“就知道不能指望你，哎，莫问呢？”
我挑起眉，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莫问来了有些时候，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他和邻居们的相处。不过村子小，突然来了一个外人，自然会引起注意。
“他可比你讨喜多了。”张程不欲多说，“他人呢？昨天还和我说考虑考虑呢。”
我不太相信莫问会对这个感兴趣，“别费劲儿了，你看他那样，像是会去的吗？”
“这里面的门道你就不懂了吧。”张程一双精明的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得意地说：“他本来没兴趣，可我一说你喜欢，他立马就松口了！”
我愣住了。
张程对自己的聪明赞不绝口：“我一看他看你那眼神，就和我妹看她偶像似的，一模一样。那偶像喜欢的东西能不去吗！我妹家里那什么劳什子杂志堆一堆了也没见翻过，还不是照样买……”
张程还在喋喋不休，我嫌他吵，把人赶走了之后坐下来，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想到昨晚我对莫问说的话和他的表情，我抹了把脸，暗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确是我错了。
而莫问竟然也不解释，我烦躁地捏扁手里的烟盒，不知道是气他对自己名声的不在意还是气自己对他的不尊重。
道歉对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琢磨半天勉强倒腾出几个菜，饭桌上给人谢罪要轻松些。
可是满桌菜都凉了，也没看见莫问的人影。我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两副筷子静静摆在桌面上。
晚上八点，莫问回来了。
他看见我坐在厨房吓了一跳，再看见桌上那几盘卖相不佳的菜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惊讶欣喜里掺杂着更多的落寞。
他洗了手坐在桌边，拿起筷子。
我按住他的手：“冷了。”
虽然天气热，但我也知道莫问的胃受不了折腾。
他不着痕迹地脱开我的手，夹起一筷子炒到发黄的青菜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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