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6
自从莫问来了我家，我一天比一天起得晚，大有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势，可我俩确实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关系。
更确切的说，就连聊天也屈指可数，往往是互道晚安之后各自倒头便睡。
说起晚安这件事儿，还挺有趣。
莫问第一次和我说晚安的时候，我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是非常正经地说这两个字，其正式程度不亚于我曾经在食堂看见信奉基督的同学饭前祷告。
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我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往床边走，他靠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我看不懂的外文书，我从来没见过谁离家出走还带本书的。据他自己说，这本书已经看了一小半，不看完他心里难受，所以必须带上。为此，我笑话了他一整天，劝他赶紧收拾收拾回学校念书，别到社会上来现眼。
他大概是看累了，将木质雕花书签夹进书，把书端正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抬头看着我。他直视我的双眼，表情平和而庄重地说出那两个字：“晚安。”
我的毛巾啪的掉在地上，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这儿不兴这个……”我尴尬地捡起毛巾，干巴巴地解释。
莫问有些局促地看了我一眼，胡乱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松了口气，说实话，他那样子真不像给我道晚安，倒像是看我躺在棺材板里给我念悼词。
本以为这事儿就此了结，可谁知第二天莫问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小时，硬是吵得我也睡不着。
我打开灯，揉着鼻梁问：“怎么了？”
“睡不着……”
“为什么？”
莫问上次被我教训过一次之后老实了不少，这回我一问，他立马就坦白从宽，麻利交代了自己的问题。
“没说晚安，不习惯。”
我听见自己阴森森的声音：“前几天怎么没见你有这毛病呢？”
“水土不服吧……”他越说越气虚，大概自己也觉得自己事儿逼，眼尾下垂，好不可怜。
我他妈真想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扔到门外去。
“你当我不存在，行吗？”
这明显强人所难，莫问不点头也不摇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装死，似乎很想咬上几口。
我屈服了。
“那你正常一点说，行吗？”
莫问疑惑地歪了歪头，“我不正常吗？”
废话。
“那怎么算正常？你教教我。”
我被他这么摆了一道，心里横着一口气，不出是不可能的，当下就有了主意。
“你靠过来。”我招了招手。
莫问配合地凑过来，猝不及防一个吻落在额头。
我压低了声音：“晚安。”
莫问一下子从脸红到脖子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眼珠子左右转来转去，十根手指紧紧搅在一起，结结巴巴地说：“晚……晚安。”
我熄了灯，满意地躺下，慢悠悠地问：“这下能睡了？”
黑暗中是某个人稍显急促的呼吸，良久才平复下来，一声软软的鼻音传到耳朵里，痒痒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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