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号，五区omega私校的暑假正式开启。
上午十点半，学校门口的道路被各式豪车塞得满满当当。祝生来得不算早，路两边的停车位全被占满，他只能开远一些，在十字路口的电子商城找到一处空地。
祝生将定位发给祝悉。
过了一会祝生又收到短信，“你在哪里啊，我找不到。”
祝生打电话过去，问她在哪，祝悉说自己和同学被堵在校门口的凉亭。祝生从置物箱里翻出黑框眼镜，下车往学校走去。
是祝悉先看见的他，笑着朝祝生挥手，“哥，我在这。”
祝生看见她的笑颜，觉得妹妹还是扎马尾好看一些。走近后，祝生发现祝悉的头顶几乎和自己的肩膀齐平，一年多不见，妹妹也长高不少。
“哥哥，她们是我的朋友，也在等家里人来接呢。”妹妹一一向祝生介绍着朋友的名字，祝生也耐心和她们打招呼，谢谢她们对妹妹的照顾。
Omega天性害羞，祝生虽然语气温柔，但还是让两个小姑娘红了脸。还好有一位格外活泼的，“是阿悉照顾我们才对。哥哥你好，以前都只听说过你，现在见到，果然和阿悉说得一样，非常帅气呢。”
接着她转头看向祝悉，“以后我肯定不说你自带哥控滤镜了。”
祝悉有些局促地看了祝生一眼，和朋友说自己先离开后就跟着祝生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哥哥，你什么时候戴眼镜了啊。”祝悉主动提出话题，但并不敢去挽他的手，故作轻松的声音也有些抖。
“偶尔用用。”祝生没多解释，“中午想去哪吃？”
“都行。”祝悉答道。
“寿司，火锅，还是凉粉。”祝生打开后排车门，让祝悉坐进去。
其实祝悉想在副驾驶和哥哥聊天，但这时候也只能乖乖坐下，“凉粉。”
“嗯，你左手边打开是冰箱，里面有饮料和零食。游戏机在你身后的暗格里。”
“哥哥，你不是不吃零食的吗？”祝悉打开冰箱门，发现塞了满满的水果、桃汁与果冻。
祝生坐入驾驶位，将眼镜取下放入窄柜推回原位，“偶尔会吃。”
祝悉见他摘下眼镜后就不说话了，祝生便主动问起她学校里发生的事，祝悉一点点说起同学和朋友，谈到开心的事，也轻松地笑了出来。
两碗凉粉、一盘拍黄瓜、四两酱牛肉，店里的酸梅汤十分有名，兄妹俩一人一杯，热意都被镇压下去。
祝生吃饭时发了短信，那边回复的并不及时，直到两人上车祝生才收到消息。祝悉看见哥哥破天荒地皱眉，虽然蹙起的弧度不大。
哥哥直接打过去，开口却是哄劝的语气，“为什么不吃啊。”
“在茶几上，伸手就能拿到。”
“哪有那么短，你试试嘛。”
“嗯。”
“先尝，不好吃下次就不做了。”
“好。”
祝悉见他结束通话，眨着眼问，“是哥哥女朋友吗？”
“是男孩子。”祝生启动车辆，往郊外陵园驶去。
这条路祝生从九岁就开始熟悉。父亲生意逐渐走上正轨后，家里也添了妹妹，但母亲却在生完孩子后，被从前积累的隐疾击垮，猝然离去。父亲买的双人墓，连墓碑都是和母亲一起做的，只是当时尚未描色，生卒年也待定。
和现在不一样。
祝生将花安放在碑前，耳边是妹妹细碎的哭声与道歉。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赶到医院时，见到的那张悲惨的脸。
父亲是自杀的，死状凄凉，他在夜间咯血时并没有按下救护铃，而是攥着棉被在黑暗中活活捱到窒息。第二天查房时，护士在半床被血泡发的被褥中看见一张青紫僵硬的脸。
祝生到达医院时，被巨大的荒谬感吞噬，连基本的逻辑思维都不再有，只是不断地想起年轻时的父亲。
母亲去世后，父亲鳏居多年，生意再忙，也保持每周一次的家庭例会。祝生从小学升入初中，再至高中大学，父亲在例会上由学习讲到处事，由朋友讲到恋人，妹妹搬着小板凳，和他一起看着温和又严谨的父亲。
这个男人，少年穷困时勤恳坚定，中年发达后不改初心。在祝生眼中，父亲简直是完美在尘世间的具象表现，真实到不真实。
即使被亲如手足的好友陷害，一夕之间多年心血尽毁，父亲也是坚强而得体的；即使他被祝生从监狱中保释出来，脊背仍旧挺直如既往。
可两年半的疾病摧毁了这个男人。车祸后父亲神志不清，尚不知自己四肢瘫痪，一年后逐渐清醒，却要忍受自己连便溺都无法自理的难堪，和拖累儿女的愧疚。
最后，只需要一根稻草，就会让父亲放弃他一直以来的勇者形象，选择这样难堪又潦倒地死去。
原本住院费的来源，被祝生以个人创业和朋友接济搪塞过去。但妹妹无意间在同学手机上看见他的照片，几番询问，终于得知哥哥现今的真实职业。
祝生面对哭闹的妹妹，耐着性子解释。在试图拍肩安慰妹妹时，却得到对方下意识地躲避，他愣了一下，缩回了手。
“我去公立学校念书，你就不用付我现在的学费了，”妹妹哭着说，“哥哥你不要做这个好不好，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祝生只是沉默着看她。
妹妹哭得更厉害了，“我们去跟叔叔阿姨们借钱给爸爸治病吧，我给他们写欠条，等工作了肯定会还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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