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脸有轻微红肿，晚上黎修平回来的时候又问了一遍，脸色严肃起来。
“花粉过敏，一两天就好，不严重。”江安无奈，“你这是要在这住下吗？”
“你还会过敏？”黎修平很惊讶的样子，“九区的花期比这厉害得多，你那时也没事啊。”
九区自从11月冰雪消融后，花木生长的速度便十分惊人，绿意与缤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每天都能发现路边的改变，等到花期全盛时，便能看见各路争奇斗艳，拥挤得十分热闹，的确是要比主区温吞的四季来的喧嚣。
江安摊手，“我也挺奇怪的，但是去医院检查过敏源也没结果。不过症状很弱，基本可以忽略。”
黎修平盯着他的脸，“这症状都叫弱了，那你还养什么花？”
江安瞟了他一眼，“对啊，之前偶尔打喷嚏，你来了就变成这样了。”
黎修平把他揽过去，腆着脸讨好，“那我错了嘛，留我给你当牛做马好不好？”
“吃饭吧，我这地小，你没必要窝在这。”江安拍他的手，“滚去洗碗。”
“那你跟我回家呗。我爸妈也很久没见你了，你去的话他们肯定很高兴。”黎修平没撒手，“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我。”
江安沉默了一小会，“等过几天吧。” 至少得等脸能看了。
黎修平吹着口哨把人抱到了厨房。
黎修平的父母住在学校分配的公寓里，一百二十个平方，对于这物欲淡薄的黎家家长来说，生活空间肯定是足够的。公寓装修十分普通，但格外干净。江安闻到墨香的那一刻，那些期待和紧张的小心情都得到了安抚，像是又变成了那个时常在周末登门的小小少年。
黎妈妈依旧温柔恬美，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远不如黎爸爸那样多，江安看见他们都老了，身材比记忆中矮小得多，还有白发夹杂。
他们是江安的少年记忆中，最完美的偶像。
黎爸爸严谨且博学，黎妈妈恬静而优雅，他们给予江安的，不只是他们本身的善意与关心，更多的是在无意中的精神熏染。
他们是江安的渴望，是江安不变的梦想。
可是他们怎么老得这么厉害。
江安被心酸的洪流吞没，听见黎妈妈叫自己时，看见她眼中的泪光。江安和她拥抱，“黎阿姨，好久不见。”
而黎爸爸的胸膛依旧温暖。
餐桌上的话题自然是先从近况谈起。得知江安的经历后，黎妈妈说黎爸爸在黎修平就读的大学当老师，当初江安要是能选择这一所也就好了。
“江安的那个专业，确实是他的学校最好。”黎爸爸开口，“无论在哪里，踏踏实实做事就行。”
“会的，谢谢叔叔。”
黎妈妈知道丈夫估计要开始做专业评估分析了，于是岔开话题，“小安啊，你和修平 是怎么遇到的啊。”
“他认识的朋友认识我认识的朋友。”黎修平迅速作答。
江安觉得这话也对，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是怎么个认识法。
“那看来还是你们有缘。”黎妈妈笑着说，“以后常来啊，修平他天天不着家，他爸爸和我两个孤寡老人可怜得很。”
江安憋笑，听见身边的人埋怨，“哪有天天，每周不是都回来一次嘛。而且我看你和爸的两人世界过得挺好的啊。”
黎妈妈眨眼，“因为觉得不拖累你所以才轻松了啊。”
“噫，”黎修平摇摇脑袋，“你们不嫌弃我就好事了。”
这时，沉默已久的黎爸爸终于开口，“知道就好。”
江安笑出声。
黎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除了黎修平在韭菜里挑鸡蛋时被黎爸爸打了一筷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插曲。
吃完饭后，黎妈妈在书房里给江安看黎修平高中以后的相册。在黎妈妈调取文件夹的时候，江安突然明白了餐桌放在厨房的原因。三室一厅的布局，黎修平的卧室还好好保留着，书房是肯定要有的，那么就只能委屈吃饭的地方了。
黎妈妈边翻动页面边介绍照片的拍摄背景，“修平刚到主区的时候总是嫌牛奶一股腥味，一丁点都不肯碰，但高一那年却抽条得特别厉害，经常走着走着腿就软了。”
江安脑补对方膝盖中箭的姿态，很没良知地觉着好笑。
“小安，你高中过得怎么样啊？看你现在也蹿成大个子了。”
“我好像就是匀速生长，到大三才停下来，”江安有点不好意思，“高中记得不太清了，整天除了上课就是自习，不停地考试和排名。”
江安想，黎修平肯定会很享受，不过主区的竞争更激烈，也更适合他。
“修平他回去找过你，在脱离期结束的第二天。”黎妈妈突然开口。
江安怔怔看着她，有种被一针见血的恐慌。
“他到收养机构的时候，你的信息已经脱离身份系统两年了，他也没能找到你新的主区ID。”黎妈妈的表情有些为难，“你知道的，主区太大，身份信息的隐私保护也太好。”
江安凝视黎修平的高中照片，短短的刘海，是清爽帅气的少年。“他……没说过。”
黎妈妈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翻到大学送黎修平去宿舍的那一张，给江安讲起黎修平几个有趣的舍友。
江安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是麻木地将过去九年的黎修平刻在眼里，存在心上。
黎修平说要送江安回去，就不在家留宿了。
“小安，记得常来啊。”黎妈妈笑着再见。
黎爸爸送他们出了楼门，走前拍了拍两个人的肩。
太阳能路灯的光很白，像极了旧式的节能灯。
离开后，车上的人默契地不再说话，江安想立即睡着，又被脑中的喧闹敲得震耳欲聋。他看见前窗的风景迅速放大掠过眼角，似自带了广角镜头观察尘世，可他并不具备旁观者的冷静视角。
车开下高架桥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去哪？”
“我的房子。”
“我要回家。”
“现在第二波晚高峰，得掉头开两个多小时。”黎修平在路口放慢速度，偏头对着江安说，“你明天又不用上班，去我那看看。”
江安全身的细胞和神经都在咆哮着阻止，他开口的那瞬间也以为自己是要拒绝的。
但发声系统却成了叛军。
“嗯。”他听见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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