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有些像她在南潼山时的打法，她暗自琢磨。等周德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她才正式地走到跟前去，路过贴身侍卫的对峙时，看了周德旭的侍卫一眼，嘴角勾起笑。
这人根本就不是诚心要和牧平去打的，周温安的手伸了这么长，也是厉害。
周德旭这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侍卫了，他腰上、胸口和腿上都落了大大小小的伤，好不狼狈。
周温安看到她过来，仔细地瞧了瞧她身上，便又回到正色，“输了。” 话是对着周德旭说的，连“你”都懒得加。
永福宫的门开了。
老太监踱着步子出来，对着周温安一拜，“陛下说了，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依着国法来。”
御林军也来了，先来的是巡永福宫这块的，二十余人冲周德旭和老太监拱了拱手，“属下来迟。”
好大一出戏呢，来的这么迟。
沈长缨随周温安往永福宫走，老太监竟也没拦着。大殿空荡，走了好长一段才看到床幔，接着灯光能看到一个人影。
“来了。”那床幔下传来声音，不过一会儿又来了一句，“这次还带了人啊。”听那有些苍白无力的声音，便知是皇帝。
“是。”周温安在这时握住了她的手，沈长缨觉得左手暖了许多。“父皇曾说过的，女子须得我心悦，我带来了。”
刚刚外面可是一场未遂的谋逆啊，为什么现在在讨论这个？沈长缨心中满是疑惑，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人死死的攥住了。
“总要走近些吧，我得瞧瞧。”声音还是苍白的。
两人走近了些，沈长缨才看清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体已经很消瘦了，但威严还在。
“姓什么？”老皇帝盯住她，开口。
“沈。”她笑着回答，也同样盯着她的眼睛。
“沈...”老皇帝眸子动了动，喃喃了一句，“沈...”
京都沈姓不少，但最出名的，是大昌宰相一家，沈正一脉。
“老七，出去，我要和她单独说说话。”老皇帝看了周温安一眼，说话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
周温安眼神询问她能不能行，得来回应后便退到了一边。
殿内只剩了两人。
“沈家的姑娘，竟还活着。”老皇帝笑了笑，然后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这一句出来沈长缨便知道了，老皇帝与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您的高抬贵手，令长缨将命留到了今日。”
“你不叫长缨的吧，我记得沈家当年没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开始话起了家常。
“是，原来叫元冬，沈元冬。”沈长缨在皇帝面前没失礼数，也没折自己的尊严，回的语气很恭敬但不过分谦卑。
“是这个时节啊，冬天。”
沈长缨直觉他还会说重要的事，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夏天生的，母亲爱冬日，取了冬字。”
“我这些年一直在想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其他都能瞒了自己，就沈正不能。”他终于把话转了回来，“一时糊涂了。”
那个轻飘飘的一句“一时糊涂”，让沈长缨心口堆满了怒气。什么一时糊涂，为什么一时糊涂？
“沈正是任了两朝的人，他知道一些事，而我当时年少，血气方刚不允许出一点纰漏，我就解决了他。”老皇帝再次轻飘飘地说了一段话，让沈长缨思绪变得清楚起来。
“什么事？”她压着怒火，逼问他，全然忘了他是皇帝这件事。
消瘦的老人撑着坐起来，拍着胸口，“我不该是皇帝的事。”
原先昌文帝还在时，曾立下遗诏，立三皇子为新帝，让大皇子扑了个空。在知道文帝立嘱时，大皇子的反应比三皇子快了不少，立刻派人去毁了遗诏，然后飞快地解决一切拦着他的问题，坐上了皇位。
这皇位之下，还真埋着层层的白骨，渡着一层一层的血。
沈正是文帝留下来辅佐新帝的人，直升宰相，这人不站队，皇帝没法拉，就干脆解决了。
“其实他是个好臣子。”老皇帝感叹，那缓慢的语气让沈长缨恨不得立刻抽刀杀了他。“怪我，血气方刚。”
“你只是疑心病而已，”沈长缨压下怒意，“怕事情败露，怕我父亲守不住您的秘密，就将所有涉事者全都杀了，不是吗？”她狠狠地看着他，忍住不拔刀已经花了太多力气。“为什么要杀沈府所有人！他们都无关的，不知道你的什么秘密，你对我父亲这么恨吗？”她咬唇，将这段话吐了出来。
“沈府的事？”他慢悠悠地去回想，“沈府是他人做的，我只是善后而已。沈正以谋逆罪治罪，灭族，也是情理之中。”
“啪！”沈长缨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不能杀，她总要做些什么来发泄怒火。
“小姑娘，你还记得我的身份吗？”老皇帝失了那股散漫劲儿，言语变得严肃。
“天子。”沈长缨淡淡地说。
别说一耳光了，一刀下去都能直接了断你，还顾及身份？
“哈哈哈哈哈，老七可真是个厉害的，能挑中你。”他笑了好一段后又停下来，“罢了，我欠沈正的，就当我还你了。”
“你凭什么抵消，那是三百多条人命！”她咬着唇，唇已经被咬破了，渗出血来。
“我是天子，掌着天下人的生命，我现在让你死，你就必须死。”他不痛不痒地回着沈长缨，“为了老七和你自己，你还不能杀我，诏书还在我这儿呢。把刀收回去吧。”
诏书未放，沈长缨直接杀了只能连累自己。
沈长缨站起身来要走，又被他喊住，“得我死了，我才会把这诏书拿出来。”
刚刚说要因为诏书留他一条命，现在又说死了才能颁布诏书，前后不搭边。
她总不能就这样走掉，没办法动手，不如动嘴吧。
“陛下这一生，又得到了什么呢？儿子间手足相残，您也没能长生不老，爱妻已不在人世，连最后一丝温存都不曾留您。”她清晰地记得周温安刚刚和她说的话。
皇帝在皇后离世前，曾想过悔改。
皇帝愣了愣，没再说话。
沈长缨径直走了出去，在出门的时候，一下子想通，连带着之前的种种，全部都清晰了。
为什么不早日换太子？为什么要兜这一大圈，让兄弟手足相残？为什么又说要等他死了才肯拿诏书？
因为皇帝心中只有自己。
明知周温安的才能却不早日给周温安太子身份，是不想有人比他顺利。兜这么一圈，令手足相残，是想重看当年的场景，他想要周温安也踏上他的路。
自私自利，永远高看世人，连儿子都不放过。
这就是大昌现在的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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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肥的一章！
（老皇帝是没办法单纯用善恶去概括的人，当初想的时候也气愤、纠结，最终还是尽可能地把他写出来了，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如果要骂的时候不要骂我，我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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