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又是那个下午, 又是那条回廊, 同样的地方还是站着同样的那个人, 听到侍卫的喝斥, 他只是微微转过头来, 然后对着他轻轻一笑——那笑容越来越盛，越来越刺眼, 仿佛就要令他喘不过气来。但笑容过后那少年并没有后退让出过道，反而慢慢向他走过来, 方才晴朗的天地气象似乎也瞬间变得如同雷雨将至，乌黑一团。
他忽然有些张皇无措，匆忙向后退去，喝令侍卫们阻拦住来人, 但只不过一转头的时间，身边所有的人竟然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诺大的空间只剩下他和对面的少年，距离越来越近, 越来越压迫——眼见那少年已经狞笑着向他的喉咙伸出手来……
“啊！”赵焕不由呻吟出声，头重重地向下一倒，差点碰到桌子上方才猛然清醒过来。书房里静悄悄的, 窗外蝉噪声却不休不止, 一缕有限的阳光安静地落在窗台上——应该是正午了吧，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向案头上取了杯茶慢慢喝下去, 一股沁香冲开了噩梦带来的郁积之气, 赵焕这才舒了一口气, 伸开手脚斜靠在椅子中。那一天，和小麒麟只是擦身而过，但那轻蔑的眼神，还有那居高临下的轻轻一笑却时时刻刻萦绕不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了先机。就在他还专心网罗朝臣、收纳江湖各派又调遣军队制约四方苑时，那个最大的敌人已经悄悄潜到身边，悄无声息间兵不血刃，除去了自己手中举足轻重的两个人，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步走得高明。但眼下大局未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赵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眼看有人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双眉一皱，喝了一声：“什么事？”
那人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书房内有声音，并不敢肯定王爷是不是真的醒了，一直到赵焕喝斥，他才赶忙奔出来，一迭声地回禀：“启禀王爷，舒大人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因为王爷一直没有醒，他叫小人不要打扰王爷……”
“行了，”赵焕不耐烦挥手叫他下去：“叫他赶快来见我。”
又是舒广义。有时候赵焕真的觉得老天爷最大的爱好似乎就和人开玩笑。如果舒广义是自己的儿子，或者是自己的儿子能有他一半的才干，退一万步来讲，如果舒广义和小麒麟没有任何瓜葛，也许自己就会轻松很多。
“王爷好梦。”还没等进到书房内，外面已经传来了熟悉的慵懒声。
赵焕敛了心情，换上一如既往的笑容，微微点头示座：“什么事，让你这么早就过来？”
“王爷，圣上将楚千声官复原职了。”
“我知道，就算他回了枢密院，难道你还怕了他？”赵焕略带讥诮反问道。
“若是那样也就不用担心了，”舒广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向圣上自动请缨出征真定府，圣上已然同意调拨军队了。”
赵焕一怔，“依你看，圣上那边可还有回旋余地？”
“一成不到。真定府那边动乱连连，死了不少官员，圣上虽然还没有下圣旨，但听宫里的公公透露出来的消息说，吏部莫大人屡屡陈情，想是圣旨也不远了，王爷这时候去应该有些来不及了。”
“真定府乱……”早在仁宗向他们询问此事之时，赵焕便已经猜出来是谁搞的鬼，但他当时自恃朝中可圈可点的除狄青外的几名武将都与自己交清不浅，虽然不能像舒广义这样调用自如，但派他们去北疆，对自己有利无弊——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眼看就落入口中的食竟然被外来燕叼走了，不由一股无名怒火攒聚在头顶，手中的杯子也被攥得作响，几欲碎裂。
之前他以为北疆兵情传来，只需要控制住枢密院便可保证其密不透风，没想到竟有人胆大到肆意杀害官员，绕过枢密院报到了吏部那里——好……好计策。
“他果然还是最后的心头大患。”赵焕喃喃自语，似乎不经意地瞟过舒广义的眼睛，轻描淡写问道：“广义，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这一次我要一击必中，你可有把握？”
“王爷，属下……”
“爹……”还不待舒广义的话进入正题，一个毛毛躁躁的声音便从门外扑了进来，舒广义有些无奈地退到一边，让开了案前的位置。“小王爷。”
小顺王爷赵瑞全然不知道书房内充满着血腥味的话题，仍然笑嘻嘻地不知轻重地扑到书案前，也不去看舒广义一眼，“爹，你看看，今天我给您带来什么好玩意儿了。”
“你又跑去哪儿了？”赵焕的声音平如秋水，更如火山爆发前的安静。
连舒广义都有些暗自叹气，偏偏赵瑞还什么都没看出来，虽然有些好奇于爹异乎寻常的冷静，却还是如实回答：“孩儿刚刚从云梦泽仙居回来啊，今天难得曼青姑娘清闲下来，她送我……”
舒广义将脸偏向一边，不由皱了皱眉头——他常常怀疑这个小王爷到底是不是六王爷的亲生儿子，除了自大任性之外，真看不出来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小王爷虽然并不知道六王爷的谋反计划，但言下话上的，他自然也应该知道有王爷有青竹这么个对头，如今正赶上王爷心乱如麻的时候，他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倒火上浇油，接下来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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