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八年之约
日暮西垂, 渐坠的夕阳将十里亭外大片浓绿色的叶子都映成了金绿色。蓬勃旺盛的生命色中渲染着最后一抹辉煌的华美, 令人目不暇接却感慨万千。
又是十里亭。这个并不陌生的地方此时却令展昭想起了另两个人。不知三年前, 方少渊之父方长歌辞官离京之时, 曾和陈瑛在这里有过怎样的聚散, 终而共踏不归途——向着十里亭渐行渐近，那浓烈的颜色也在眼中愈发令人眩晕起来。
“你来晚了！”一个声音煞风景地打断了展昭的沉吟。青衣的少年歪坐在一辆盖着帆布的大车上转眸一笑, 这一笑却将决战前的紧张逐去了九霄云外。孤山西冷，一剑约八年。他自认并非善斗之人, 这三天来离开开封府别居，本以为安静了心情，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仍难以抑制心底一处兴奋和傲气。
展昭点头笑应, 目光却向下落在青阙剑上。青竹了然一笑，将青阙掷于远处立住, 一手已将腰间软剑抽出，这一向来去无踪的邪剑才首次在日光下现了形——长约尺半, 剑身如水，清洌而凛然，乍一看去恍如透明, 但有青红煞气流转其间, 望之森然。
略注内力，那柔剑笔挺如钢, 青竹将剑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 青锋指地：“南侠, 我们三局两胜如何？”
“大人，你看这怎么办？”张龙今天总算知道为什么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了，那边还没开始动手，他脑门上已经急出一头汗。虽然他们兄弟四个这几天都抢着做事，生怕展大人劳累一点，但体肤之伤岂是一时半会能痊愈的。本以为青竹不过走个过场，没想到居然连看家的东西都亮出来了。
“慌什么！”见包拯始终都只是捋须看着亭外两人，王朝忍不住接口道：“展大人武功盖世，一定会赢的。”
“胡说！我家少主人一定会赢的。”冷不丁有人在亭外怒而反击，倒让几人都吃了一惊，连包拯也收回了目光。
“什么人，出来！”
亭外那年轻人方才不过是一时冲动，说完之后反倒自己有些难堪起来，只得在众人的目光现身出来，向包拯恭敬行礼：“草民勾陈见过包大人。”
“原来你就是勾陈，本府曾听展护卫提起过你们。”包拯微微颌首还礼，便又将注意力转了回去。
刚刚被勾陈抢白了一句，四大校尉心里多少都有些发堵，现在正好大人没有发话，王朝立刻回击道：“我家展大人少年成名，身经百战，当然会赢。”
第一次出现在包拯面前，陡然看到那张威严的黑脸，勾陈终究有点拘谨，但听到王朝明显的挑衅，一种争强的劲头不由立刻蹿上头顶：“我家少主人十六岁就统领万人，号令江湖了。”
“我家展大人擒凶缉盗，就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去的。”四大校尉干脆排起了队，打算搞车轮战术。
“我家少主人持素尺以来，鲜少败绩……”
“我家展大人……就是最厉害……”到了张龙这里，也不和他理论太多，干脆就耍起了横。
“哼，我家少主人……”
“你们都给我闭嘴！”
四大校尉与勾陈年纪相差不大，包拯和公孙策听到几个人斗嘴斗气，也只不过一笑而已，并不理会，却冷不防远处有人怒了——他二人正处在下风口处，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该能听到这五个人的聒噪，青竹屡次开口要和展昭说点正事都被几人的噪音打断，也难怪他会晴天变雷雨。
展昭轻轻抿了抿嘴，有些苦笑地摇摇头，星月般黑眸向亭中的长者望了一望——他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放心他单刀赴会——而后才落在青竹身上，问道：“怎么个三局两胜法？”以他的了解，青竹做事决断，从不拖泥带水，这“三局两胜”应当是别有他意。
青竹先不答话，足尖向身后的车上一挑，一团黑色的东西飞向展昭，看他稳稳接住后才有些小得意说道：“有剑怎能无酒，有酒怎能无诗，好歹我也等了快八年，索性一起比个痛快。”
酒？展昭心中一跳，但拍开封泥后闻到那有些奇怪的酒味，他不由看了看另一边的勾陈，低头狡黠一笑，却又听青竹自信满满道：“你如果输了，就离开开封府，跟我回云浮山，做我的护卫如何？”
展昭眉眼凌洌如刀刻，嘴角的微笑却如一泓秋水：“若你输了，又怎样？”
“我输了的话……”笑声未毕，素尺的剑锋已破风而来：“等你赢了我再说吧！”
“啊！他使诈！”张龙怪叫一声，瞟了勾陈一眼。
“胡说！少主人他……他……”勾陈用力舔了舔嘴唇，心里却叹了一口气——少主人……的确使诈……
“咯”，展昭以鞘迎架，这木质的剑鞘虽然有层层铁环相套，但素尺剑落，也见了裂痕。就是这一剑落下之时，青竹已长声吟道：“斩破惊涛醉忘川，收云霁月何怆然？”
原来如此——展昭不由心中一暖，无怪乎青竹忽然提出比武，原来竟是在担心自己，而几日来的心绪纷乱却也因这一句倾泻而出——何怆然？何怆然——扶危济困，除暴安良，舍生取义，报国保民，少年时的壮志鸿图，那一声声的“南侠”，一声声的“展大人”，却为何只能一次次看着那黄绫飘落，看着斯人长眠。法理何在？公道何在？而苍生……又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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