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冷得仿佛一块寒冰，落到哪里，哪里都要打颤。
全然不知为何会受到这样语气的质问，夜珲惊得竟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望向殿上那冷峻的皇帝。
夜瑶却略一颔首，仍旧语调平稳地回答：“回皇上，并非，是民女的父亲所医。父亲本为医者，素日里喜好采摘各种药材，以悬壶济世为乐，日子久了，耳濡目染，民女也对医术有了兴趣，若非家父今日身体欠佳，连言语都有些困难，今日在此为皇上诊脉的便不是民女了。”
这番流利的回答倒是挺不是些许破绽来，明文王长眸一弯，给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连忙讪笑上前解释：“禀皇上，此女并没有说谎，她老父便是民间赫赫有名的鹰医，不知疗好了多少疑难怪症。揭榜之时，曾派人去她家探过，那鹰医确实病得瘫在床上，连吃食都要丫头捣碎了喂进嘴巴。”
听到这样的回答，穆凌虽只是略一点头，眸中的冰冷之色也淡了不少。
一旁的明文王笑得双眸似月：“你这丫头倒是有心？自己老爹病成了那副模样，竟也放得下心？还有，快叫你兄长起身吧，又没做错事情，老是跪在那里成何体统？”
夜珲眼珠一转，清脆地回了个“谢王爷”便利索地起身，这单纯直爽的模样让明文王无论怎看都十分顺眼。
夜瑶一手扶住夜珲，轻声解释：“能为皇上医病是每个臣民的本分，更何况医者心怀天下疾苦，这是家父从小便教育民女的至理，而如今天子在上，民女有一请求不敢隐瞒……”她清亮的声音在大殿的上方回荡，只是一向沉静的双眸此刻却带着些苦涩的味道。
穆凌并没有望向她，双手在暖炉四周游动，声音也变得有些朦胧：“有何要求大胆说出口便是，皇榜上写得清楚，能治者便有赏，朕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听到这样的许诺，夜瑶好似松了一口气，在轮椅上作礼，连声音也多了几分坚定：“家父恶疾缠身，久治不愈，需三味世间难觅的奇珍药材，民女和兄长苦寻数日无果，只得借助皇上的援手，若能助民女寻得这三味草药，民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准了。”没有一丝的犹豫，“胡津，你命人将宫中西面那处月园收拾妥帖，再拨出些机灵的太监和侍女给夜姑娘，吩咐宫中药部，夜姑娘有需要直接应了便好，不必通报。夜姑娘。”穆凌转身面朝她的方向，嘴角一弯，虽看上去僵硬，却似已是笑容的最大弧度，“以后便劳烦你了。”
得了命的太监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下去，夜瑶抬手又是一拜：“为皇上分忧，乃是民女的荣幸。”
据明文王了解，自己这位兄长一向警惕谨慎，从不会轻易抉择，生活中处处小心防范，而今日，却是叫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松懈。
且不说这对兄妹的来历是否有了解得透彻，光是简单的面谈、探脉后就草率地信任，还允了他们不小的权责，这是否就可说明，穆凌的身子，确实已是病入膏肓，连素日里纵山崩于眼前也声色不动的石头人也感到害怕了呢？
一丝得意的光芒从眼中转瞬即逝。
这是个不错的征兆。
更何况这位叫做夜珲的小子机灵懂事，而这位叫做夜瑶的姑娘虽看似冷淡，却在离开前称赞了几句明文王送来的雪蛤莲子红枣羹，说是“王爷费心了，这份吃食对皇上身子大有益处”，竟让穆凌少有地当着他的面将东西吃了下去。
心中好似有灵光一闪而过，豁然开朗，明文王耐着性子同穆凌又虚虚客套几句，也起身告退了，匆匆地朝着芊禧宫赶去。
随身的太监被这位平日里慢热王爷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连忙赔着笑脸发问：“王爷如此焦急，是有何要紧事情？”
“去母妃宫中挑上一件上好的发钗，再取一颗夜明珠。”明文王眉眼间多了几分得意，“过后再通报！”
“喳。”太监心中虽有疑，却也不敢多问，挑了东西又细细包好，递到明文王的手中，见他满意地把玩了许久，又起身吩咐道，“随我去月园。”
“月、月园？”太监以为自己耳朵出错，结巴着重复，“那不是……”
“蠢材！本王将你养在身边就是要你这样问来问去？世间万事都有缘由，还由得你都问个遍？做好本分便是！”
“奴才知错，王爷息怒……”被训斥得浑身惊颤，太监连忙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石板，大气不敢喘。
“今日不同你计较，速速跟上。”他轻蔑一哼，甩袖而去。
太监再不敢多嘴，憋得脸颊青紫，迈着碎步慌慌张张随在明文王的身后。
月园已被下人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位灵巧的侍女与太监捧着崭新的用具上下忙碌着，一个个都步履轻盈，健步如飞，看上去个个鬼精灵。
园子四周栽着些寻常的花花草草，因秋意甚浓凉气袭人，只有几株还算可以入眼，其余皆是枯黄低垂，蔫巴巴的，一副快要落尽的模样。
夜瑶此时正坐在一石椅上，肩上多了件银色的披肩，黑发如瀑，细碎地垂至肩头，腰腹。苍白的手指紧握一杯香茶，正凝视眼前一株枯草，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漆黑的眼珠静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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