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已至,本应是沉睡在梦乡中的微亮黎明,却被丞相府的连绵低泣打破,让人感到郁郁沉沉。
已风光了大半辈子的老丞相文志蒙一身华贵睡袍,在诸多兵将的扣押之下跌跌撞撞走出了房门,满头银发凌乱地垂在额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挤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丞相府中的家眷与上下佣人也齐齐被监押在宽阔的院子中,个个都深垂头颅,满面泪痕,女眷无不失声痛哭,更有甚者还未从睡梦中完全醒来,受不住这样的变动,只满面迷茫。
“恐怕丞相以后要多受些苦了。”康淮王淡淡一笑,目光冰凉似水,“届时还望丞相有什么便说什么,切莫隐瞒,或许还能保下家人一命,否则满门抄斩便也算是仁慈。”
文志蒙脸色铁青,忽地吐出长长一口气:“多余的话莫要再说,带我走便是。”
见他神态突变,康淮王不禁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问道:“丞相莫不是铁了心闭紧这张嘴巴?”顿了顿,又笑道,“暗影司的手段丞相怎会不知,只怕您会熬不住百般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话语中的冷意让文志蒙浑身一颤,却又不知从哪处生出一股子勇猛来,昂首淡道:“无妨,请快些吧。”
说罢,他眯起双眼,竟似一副不再做声的模样。
“王爷,丞相府中的人都已经清点好大半,却有一人不见了踪影……”扈朋匆匆至后方赶来,神色怪异,一时将这僵硬的气氛打散。
“亲属还是下人?”康淮王抬眼瞟了瞟面不改色的文志蒙,冷声问道。
“是……文丞相的小女儿。”扈朋浓眉紧皱,“我们搜遍了上上下下,却连根头发丝也没有捉到。”
康淮王站在原地半晌,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周丞相府的前庭院,随后抬手一挥,对身后密密麻麻的兵将沉声命令:“先把这些人押下去,扈朋将军,还劳烦你同本王再去探一探。”
扈朋微愣,心下不由疑惑,这丞相府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捉到这里来了,更何况最大的头目文志蒙也没有逃掉,为何康淮王的神色还如此严肃?再去探一探?还能去哪里?难道他是不相信自己吗?
而且,文丞相的小女儿文曦也刚刚及卉,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就算逃又能逃得了多远?
可命令在上,不可违抗,扈朋只得压着满肚子的问号,待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才听康淮王问道:“将军,那姑娘的房间在哪处?”
“房间?”扈朋脑袋转得飞快,“哦,对了,文志蒙对这小女儿文曦是极宠的,几乎是说一不二,在丞相府中特建了座独院赠她,我刚刚已经去过了……”
“其实原本一位小女子也没什么可追究,但这其中又有些缘由。两年前本王十八岁生辰宴上曾见过这位文曦一面,虽接触不多,却印象极深。”
“她可有什么过人之处?”扈朋问道。
“是一名极其聪慧沉静的少女,经纶满腹,才智出色,只可惜了身子似乎弱得很,有些娘胎里带出的陈年旧疾。今夜这丞相府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文曦不见踪影,文志蒙又神色平静,想必是有什么预谋的……”康淮王轻叹一口气,“也望是我多想才好,你我再去文曦的院落瞧一瞧,或许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扈朋听得有些怔了,支吾了半天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康淮王平日里是话语极少,表情也没甚变化的一位冷面王爷,今夜追忆起一位反叛贼子的女儿竟面带惋惜之色,虽好奇缘由,可扈朋对自己的嘴巴一向看管严谨,不该问的事情绝不多问,只微微点头,便甭起了神经继续随在康淮王的身后。
二人走得飞快,不多时行至了文曦的独院。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只院前栽种了几棵翠柳,枝叶繁茂,迎风而动。院内种满了色彩瑰丽的、叫不出名字的奇异花朵,大多被践踏得不成样子里。
康淮王躬身仔细捏起一朵紫蓝色的花朵,半晌,忽地眉头一皱:“是月兰,这里的花都有毒。”
“毒?”扈朋吓得瞪圆了眼睛,“那王爷为何还捏在手中?”
康淮王不禁被这样的反应逗笑了:“这些花都只是入药做毒,有些甚至还有治病的奇效,只是饲养起来也费些功夫,想来这位文小姐也是有趣的人……”说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撕扯掉花朵的一瓣,握在手中,又大步跨向屋内。
漆黑的屋子,里面的东西被那些兵将折腾得乱七八糟,再看不出原来的位置。柜子里的那些金银首饰一件不少,胡乱地堆在角落里——看来还没来得及带走。
可除此之外,再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扈朋屏住呼吸,不想放弃似的继续乱转,却被床褥上一张破碎的画像吸引了注意。
“王爷……”他轻唤一声,急忙走过去,一把将画像捞起来,借着屋外的光芒细细端详。
康淮王闻声转过身来,视线也凝在上面。
画上似乎被溅了什么脏污的汤水,四个角都已经发黄发卷,还有两道长长的裂纹横在中央。
可画中那位恬静的少女却十分清晰。
白色罗裙似冬日的飞雪,垂至脚踝,露出一双玉般的巧足。黑发披散,有几丝调皮地垂在肩上,在白裙上晕开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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