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息愣了半日才听懂他说得话，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吴丰山苦笑着道：“垏王被捉入狱的那日，整个府上的人也全被穆凌与扈朋带来的部下带走了，我带着弟弟躲在暗出逃过了一劫，几日后不想却还是被他派出的人找到，我虽拼了性命同弟弟逃了出来，可我们二人都身受重伤，我……修养了好些时日才康复，他却是彻底的瘫了。”
他声音剧烈地颤抖着，回想当日噩梦般的景象，仍是忍不住胆战心惊。
伯息有些疑虑地蹙起眉头来，问道：“你怎确定那些人便是穆凌派来的？”
吴丰山颇为愤愤地道：“还会有谁？垏王入狱后，那宫中便已是他的天下了，连太子都被禁在宫中，皇位也被他紧握在手了，又怎会留得我这样的亲信？”
伯息嘲讽道：“就凭着这个？”
吴丰山一愣，继续辩道：“那日来杀我们的人也亲口说了，是穆凌下了死令，必要取我兄弟二人的头颅来。”
伯息定定地望着他，忽摇了摇头，发出几声长笑来，吴丰山不想自己当日的遭遇竟换来他接连不断的讽刺，心中怒火难平，面容扭曲，一瞬拍案而起，将要吼出口来，却听伯息道：“真是愚蠢至极！那些人这样说，你便如此轻易地信了，若他们说穆凌要将皇位拱手让你，你是否也会满心欢喜地跟着跑到乾承殿去呢？”
吴丰山听得出他话语中的隐义，焦急地问道：“怎么说？”
伯息不紧不慢地道：“我问你，穆凌有杀你的理由吗？我是说——”他犀利的目光直直穿透他早已经破败不堪的灵魂，“那时的他，已清除了垏王，清除了众多党羽，一个即将登上皇位，俯看万千河山的人，怎的会为你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费心思呢？”
吴丰山心中咯噔一声，却还是僵硬地道：“因我是垏王的亲信……”
“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了。”伯息冷冷地打断他，“纵是他的亲信又如何？你此刻便同我说，垏王的谋反确是事实吧？”吴丰山道了是，伯息又道：“既是事实，穆凌所做之事便没有错，他既要杀你，便会有杀你的理由，除非他是诬陷了垏王谋反，而你却是能证明他非谋反之人的认证之一，这才会叫他派人对你穷追不舍。”
吴丰山听得愈发心惊，将前因后果细细思索了一番，却仍觉得有什么摸不清，理不顺：“那……当日来杀我兄弟二人的又会是谁？”
伯息瞟着他道：“你可知道，当日被穆凌捉走的垏王府中的人都怎样了吗？”
吴丰山摇了摇头。
伯息道：“大多都未有什么大事，垏王所犯之罪本应是牵连整个王府的，穆凌见他府中老少皆在，其中不乏病弱之人，甚是无辜，只因垏王一步走错便大受牵连，求了先皇不知多少次才将他们的罪责赦去，只将参与谋反之人送去牢中，日后斩首，他既都这样做了，又怎会追着你一个亲信不放？竟还令派去的杀手明目张胆借着他的名头动手？”
吴丰山犹在挣扎：“可我也算是同垏王谋反之计有关联……”
伯息冷笑着道：“退一万步说，就算穆凌派了人去追你，也应是吩咐他们留下活口，毕竟能从你嘴巴里审出不少有用的东西，为何却要蠢到将你杀了灭口？”
一个答案在眼前若隐若现，可它实在是不可理喻，让人无法相信，吴丰山心神剧震，脸色苍白如纸，却闻得伯息冷酷到让人无法逃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怎就不敢相信，派人杀你的人——就是垏王呢？”
吴丰山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带着抹翻了身旁的桌子，上面的玩意叮叮当当的碎了一地，他暴跳如雷地道：“你胡说！垏王怎会如此做！我……他是知道的！我从小便被他带在身边，忠贞不二，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你……你看！”他说着，狠狠扯下了上身的衣裳，“昨夜审我的时候你应都瞧见了！我身上那些伤……全部是因他得来的！六年前的冬日，他回府的路上被人行刺，是我挡去了他身前的那一剑，去鬼门关走了一遭，那道疤也在！”他颤抖地指着胸口那道长疤，“他、他当日便坐在我的榻前，郑重其事地承诺，我便是他的生死兄弟，若他有一天坐上龙椅，除去他的江山，我要什么他也会给的……”
他说至此处已开始哽咽起来，昨夜受了酷刑也未曾求饶一个字的汉子，竟铮铮地掉下了眼泪来。
伯息飞快扭过头去，似不想他这般表情，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你既问了，我便讲给你听好了，你向来深得他垏王的信任，手中握和的秘密也关系着他的生死，他如此谨慎小心的人，毕是早已做好准备了，若真有一天他步入死局，你也定是留不得的，否则你真被穆凌捉去，谋反已是大罪了，你再将他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抖出来，他岂不是要背负千古的骂名，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
吴风山咬牙切齿地道：“要杀我直接杀了便是，何必借着穆凌的名头？”
伯息哈了一声，道：“这还不简单？叫你知道来杀你的人是穆凌，在你心中埋下这颗仇恨的种子，纵使那些杀手失手将你放掉了，来日你有机会跑到先皇的面前必要反咬穆凌一口，他说不准还有翻身的机会，这如意算盘打得却是极好的。”
吴丰山彻底愣在那里，他浑身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六神无主地跌在地上，手掌按在茶杯的碎片上，随着那尖锐的东西刺进皮肉，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再看榻上仍在昏睡中的弟弟——他若还有知觉，可会责怪自己的无知与蠢笨呢？
伯息不再出声了，他淡淡地望着窗外，树影交错摇曳，恍若他缠杂不定的心思，蜿蜒扭曲，终是找不到解脱的尽头。
这世上，谁人又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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