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门外的晴锦听得衾妃娘娘几个字，先是大惊，而后又疑惑，她似从未听说过这位娘娘，听那老奴的话，夜晖竟是皇家的血脉吗？
屋中的夜晖似是异常冷静，他只道：“我自小便被文老爷养大，更未曾尝过母子间的相亲相爱，你说得怎样天花乱坠，也是激不起我心中的悲痛的。”
那老奴似已垂泪，只哽咽道：“是老奴多言了，只听晖少爷言语，可否是在埋怨衾妃娘娘？”
夜晖冷冷笑道：“且不说我是否信了你的说法，我可是从未怨过自己的生身父母。”
老奴道：“老奴又多嘴了。衾妃娘娘的家世无需多说，娘娘的父亲只是朝中一位无关轻重的小官，整日搅在这永无宁日的皇宫之中，为求一世安稳，家中衣食无忧，无时不担惊受怕，却终也落得个死无安处的下场。”
夜晖恩了一声，继续道：“可是做错了什么？”
老奴叹着气道：“孰是孰非，谁又能讲得清？左不过是求错了主子，一招布错，便已能看到结局了。朝中那辨不清的关系，哪个人能逃得开？”
听着她话中的悲凉，夜晖不知怎的想起了文家被灭，满门抄斩，至今也不知丞相到底是被冤还是确有其事，只其间各种复杂错综，如今想来，确是如如在云里雾里，直叫人捉摸不透。
那老奴暗自思量着夜晖的神色，继续细细地道：“老奴是衾妃娘娘的陪嫁丫鬟，娘娘虽出生小家，却毫不逊色于名门千金，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极好的，鹰爷更是同娘娘有着青梅竹马的交情，却不想娘娘对当年的先帝一见钟情，执意入了王府，后又整日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纵是如此，鹰爷却也是无怨无悔地伴在娘娘的身边……”
夜晖咳了一声，淡淡地道：“说得直白些，便是鹰叔对她有情罢？”
老奴道：“确然如此，不过鹰爷对娘娘的情，已然超出了男女间的情爱，无关得失，只盼她平安喜乐，可晖少爷应是得知，这宫中的女人，结局圆满之人屈指可数，在晖少爷出生的那晚，娘娘的家父家母已被判入狱，逃不过一死，娘娘本也不受宠爱，心知若此时产下晖少爷必将令少爷也受到牵连，便托付老奴与鹰爷将少爷送出宫外。”
此时夜晖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他微微倾身，追问道：“那她又怎样了？”
老奴一声苦笑：“家中人已去，她又怎能独活？怎能留在这无情宫中受人冷眼？”
夜晖有些愤愤道：“不说低位何等卑微，她也算是先帝的妻子，难道先帝不会念着夫妻之情，留她与家人一条生路？”
他这番话问得着实天真，老奴眉头蹙起，冷冷地道：“少爷，你竟真的不识人情世故？先帝是怎样的人，老奴怎会不知？当今皇上的生母便也是被他活活逼死的，更何况娘娘在他心中本也无甚地位。”说着，她还是忍不住抬手拭泪，“晖少爷虽为皇子，但娘娘家中已是东窗事发，牵扯之大难以想象，他是断断容不下少爷的。娘娘产下少爷后身子极为虚弱，抱着少爷几乎哭断了气，那番情景如今想来……”
她情绪波动过大，已是无法再讲下去，屋外的晴锦只能望见那苍老的身影在灯光中止不住地颤抖着，仿佛一片凋零的枯叶。
夜晖只觉得胸口发闷，听着这些话虽觉得无尽的凄苦，终究也非感同身受之人，未有那老奴一般的绝望，他沉默地凝视着茶中几片泡散了的茶叶，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屋中半晌没有什么动静，只听得喝茶的响动，还有那老奴低低的抽泣声，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另一个声音道：“晖少爷，你作何想法？”
晴锦不由得又是一怔，她竟没发觉屋子里还有第三人的存在，听上去也是上了年纪，话语格外有力，是个男子。
只听夜晖平静地道：“这话应是我问你们才对，这些往事已瞒了这么久，如今挑着这个时候说给我听，必然是有下一步的计划，既下定了决心同我讲，便不要拐弯抹角。”
那男子长笑道：“好，晖少爷果然不同凡响，我等便不再唠叨了，要做的事情说难也不难，说易却也还欠些火候——”他似是刻意拉长了声音，“将殿上那把龙椅夺来，那终是应属于晖少爷的位置。”
话音刚落，夜晖猛地惊立起来，他狠狠击着木桌，骇然道：“放肆！”
男子悠悠地道：“放肆？如今少爷同那文家小姐做得事难道算不得放肆？在穆凌的汤药里下毒，当真相被挑明的那一条，你又怎敢确定文曦不会一时心狠手辣，将穆凌杀了泄愤？”
夜晖怒道：“你休得满口胡言，文老爷是怎样的人我怎会不知？曦儿是怎样的人我又怎会不知？倒是你们！”他挑了眉冷笑，眼中尽带鄙夷的味道，“只凭着三言两语，想靠着那些所谓的凄惨往事令我信服，在你们眼中，我竟是这般易被玩弄？”
见他发怒，那男子并未惶恐，反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道：“哦？如此说来，你是不信我们了？”
“真相如此，与我何干？”夜晖冷冷道，“救我命的人是文老爷，将我养育成人，许我衣食无忧的人也是他文家，如今你们突然出现，说着些不知真相到底为何的事情，就要我推翻如今的太平盛世，说出此等大言不惭的话来？我夜晖在你们眼中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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