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快要入冬，为了照顾穆凌的身子，乾承殿连角落里都暖洋洋的，门窗也掩得分外严实，一丝凉风也吹不进来。殿内还有卢晏看管着，穆凌手边的茶水别说变凉，只要稍稍转温，宫女太监们就立刻换上滚烫的新茶，绷着神经端到他的面前。
夜瑶进来时，穆凌身上的龙袍还没有换下，卢晏就一副老妈子的面孔在他旁边催着他吃药，一大碗漆黑的苦汤药端过来，穆凌的脸色也立刻变得有些难看。
“卢晏，你去给朕取些蜜饯来。”端着汤药思索半晌，穆绫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这药实在难以下口。”
“老奴这就差了下面的人去取。”卢晏铁杆似的站在穆凌的身边，动也不动，“上次皇上就是趁着老奴取蜜饯的功夫，将汤药倒掉了大半，亏着夜姑娘眼尖，及时发现，又重给皇上熬了一碗，否则这长久的努力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心思被戳破，穆凌的嘴角抽搐几下，有些无奈地四处打量着，却在看到夜瑶的那一刻心如死灰，自知今天是逃不掉了。
“皇上，你可是忘了民女的嘱咐？”看着穆凌为难的面孔，夜瑶连忙躬身一礼，掩去嘴边的笑，“饮完这药后的一个时辰内，不可食用蜜饯等甜食，否则便要再饮两碗。”
那边小太监已经端来了一盘蜜枣，刚刚接到卢晏的手中，可听了夜瑶的话后，他又立刻将拿蜜枣递了回去，灰黑的眉毛颤了颤，恭敬道：“皇上是只饮这一碗药，还是留下蜜枣，过后再饮两碗？”
“……”穆凌二话不说，一声不吭的把碗里的汤药全部喝光了。
“公公，请为皇上去取些清淡的甜食吧。”眼见着汤药一滴不剩，夜瑶心满意足地推着轮椅，行至穆凌的身边，“山楂便可。”
“刚刚不是说不可食甜食？”穆凌挑眉望着她。
“过甜不可。”夜瑶取出袖袋里的银针，满脸的无辜，“民女是为皇上的身子着想。”
“卢晏现在倒是很听你的话，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你们二人每日看朕笑话，是不是有趣得很？”心知自己应是被这两个人耍了，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偏他们还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他竟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若皇上每日都按照民女的嘱咐用药、休息，民女和公公又哪有机会看笑话？”她看似恭敬却言语犀利地回着。
更何况，她没有骗他，那药中掺着她亲手配的毒，一日不饮，所有的努力，便都会白费了。
穆凌正被那汤药苦得浑身发麻，山楂入口也并未缓解多少，哪有和她唇枪舌战的功夫，直等夜瑶施了针后那浃髓沦肤的苦味才消减了大半。卢晏连忙看准时候，将准备好的茶水端到桌子上，又盯着夜瑶瞧了半天。
“公公可有事要吩咐？”手中虽握着银针，夜瑶却很快察觉到了老人的视线。
“老奴只是觉得……姑娘今日的心情好像有些不大安稳。”卢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虽说平日里姑娘也没少同老奴斗嘴，可今日似是有些不对，怎的给老奴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言语之间似也带着烦躁的味道，竟正大光明的拿皇上来看玩笑了……”
夜瑶双手一颤，指尖险些划破手指。
心神不宁？
她的眉头渐渐蹙起，喉中腥甜的液体翻滚着、烧灼着，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在听到伯息的消息后，她在心中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做事向来稳妥，从不会不计后果，即使到了战场，也绝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可他到底受了怎样的伤？是重是轻？
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夜瑶咬牙将脑海中的担忧一挥而散，生怕在穆凌面前被他瞧出了什么端倪，她只得勉强一笑，轻道：“近日天气转凉，身子有些不适，却无大碍，希望皇上也要多加注意。”
穆凌一手握着奏折，偏头瞟她一眼：“你没瞧见着殿内都要被他们弄成火炉了？况且朕的心情还算不错，用药也从未耽搁。”
“哦？皇上可以遇到了什么好事？”她心不在焉地随口问着。
“战场来报，扈朋将军与鹿帅为朕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过不了几日便会凯旋归来了。”他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伯息自然也会一同归来，朕许久不见他，那盘半残的器具还被晾在棋桌上，无人能解呢。”
听到伯息的名字，夜瑶心绪打乱，连忙掩起袖子轻咳几声，才将眼中的那抹异色遮去。
“如此，民女便要恭喜皇上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此次战乱的平定，不仅是朕的喜事，更是天下的喜事。”穆绫淡笑，“原本半月前的宫宴因某些原因耽搁了，一直拖到了现在，便可改为将军与鹿帅等人的庆功宴了。”
夜瑶点头道：“民女曾收到过皇上的请帖。”
“你也好好休养身子，宫宴内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节目，届时也来凑个热闹。”穆凌静静凝视她，“我听说，在旁人的搀扶下，你也可以走路了？”
“皇上消息倒是灵通。”夜瑶笑道，“大约也是宫中的风水养人，虽说近日染了些风寒，但从前的毛病确实大好了。”
话音刚落，她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穆凌腾空抱在怀里，鼻息间萦绕着药草的苦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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