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金色的东西，透明，碎雨般打在地上，流动成河，凝固成形状不明的石像。
他尝试着抓住其中一粒。
它漂浮，移动，耀眼，灼人，就像那天上起舞的太阳。
亮、亮、亮。
太亮了！
光刺入他的眼睛，沉淀，发烫，有不熄烈火燃烧。
一声巨响。
博池睁开眼睛。
他的手指先动了起来，过于干燥，在意识到这点前他已经从床上起来。
墙上钟表的指针咔咔作响，显然它过时已久，博池看一眼，整理自己的白大衣，打开黑大门，迈步走了出去。
“喔，你的走姿很像军人，”男人矮而胖，他翻开一页拿在手中的资料，“啊，啊，果然如此……”胖男人的长衣上落有烟灰，博池很庆幸他不是上司只是同事。——因为博池不喜欢烟味。
“博池，014……等等！是？是’它’的妻子！”胖男人大惊失色，脸上的肉被冷藏许久一样，僵硬灰白。
太吵了，博池默不作声地想。
胖男人摘下头上的帽子，抱在怀里自言自语：“可恶，为什么今天轮到我……我昨天才被它咬下一些……”他重新戴回去，干笑着：“进去时我们并排走，会有点危险，你自己注意。”
博池注视他颤抖的身体，点头。
胖男人咬咬牙：“那走吧，它在最底层。”他在前，步姿像企鹅滑稽可笑，两步三步，走入传送梯。
梯子内的样式令博池想到旧事旧物，几年前他还待在地面上，这东西很像电梯。
而现在，他离地球不知多远，独自一人，空虚地在狭小空间里，和他十几岁时的最讨厌类型者对立静谧。
“您已到达D层。”
胖男人明显待在原地犹疑不定，博池看了他几秒先迈步离开传送梯，转身：“李毅先生，请您给我带路。”
“啊……好的。”不知哪点触到他心房，李毅的胆子陡然大起来，他挺直方才一直弯曲的身体，小眼睛睁大，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离博池很近。
传送梯位于中间，左右各有两道，李毅领着博池往左走。D层光线灰暗，把视线放远，尽头像有黑色巨兽张开大口。沿路上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博池对旁边的李毅投去疑惑目光，而后者几秒后才回答：“一两年前出故障，现在也和你说不明白。时间久了，你自然晓得。”
“自然晓得”从同一人口中吐出得过于随便，次数频繁，博池打定主意不再问李毅了。
他们经过D1，黑门紧闭，白纸贴在门上，李毅未给博池足够时间，仅有最顶上几个大字留在他印象中——饲养员。
传送梯右边会是什么样？博池的大脑还没开始运转，低小持续的声音通过冰冷空气闯入他的听觉中枢，那有点像蜂鸣声，又有点不像，博池说不明白，而看看李毅，好像习以为常。
那声音不再增大，维持在相同分贝，反应过来，他们就站在D4室前，上面没有白纸。
李毅深呼出一口气，突然迅速地在门上按起来，几秒后，黑色大门缓缓打开。
“出来的时候你自己重设密码，”李毅语速很快，“只有你才能知道。”
“现在——”他像泄了气的气球，“进去吧。”
一进入D4室，温度明显降下许多，冰凉感似无数条长蛇爬在身上，脚下地板由黑方块组成，其中多数碎裂得像蛛网，液体干涸的痕迹密布其上，博池猜那是血。
李毅抖个不停，时不时搓着手。而博池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
“供电系统前几天坏了。”李毅心虚地说。
嘀嗒、嘀嗒、嘶——电流接触不良。
四处传来低微声响，博池的听觉曾经过训练，他能听出那是某种东西碰撞地板的声音，而且是巨物。同之前D层走廊上的“蜂鸣”类似的响动一阵阵传来，就如此时博池的心脏声在重重跳动。
他往前，往前，探索一样，冒险一般，眼睛里有着好奇者专属的炽热，他能感受到红色液体在血管里发颤，亢奋从胸腔里飞出击中神经，他能明白，他能明白——他想起金色！
一道冷风如小刀从博池脖颈处滑过，他瞳孔放大，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在那一秒，他看到黑色。尖叫从后面传来，博池顺势看去，朦胧黑暗中，李毅倒在地上——左臂没了。
博池眼角渗出薄汗，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不禁张口，那味道深入他口腔，在**中肆意蔓延。
颤抖，颤抖……他终于还是冷静下来。
砰！——室内有了光。
闭眼，张开，他转回身，目光直视他的“丈夫”，他的饲养对象。
怪物泡在绿水管里——玻璃碎裂——从缝隙中挤出的是他的脚，长，细，黑色，让博池想起少年时见过的一种黑色蛾子，它的翅膀也是这样丑陋，还散发着腐尸般的臭味。
怪物破坏掉绿水管，他的头伸出来——真让人意外，他的长相竟如天堂上才有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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