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以余的声音都是哑的，跟秦俨的能有的一拼。眼眶通红，烧得迷迷糊糊，张嘴就咬上了秦俨的手。他的牙齿尖利，咬起来又狠，秦俨皱着眉，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看着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在这小孩的牙底下冒血珠子，只是皱着眉，敲了敲他的头：“松口。”
“怎么跟小狗一样。”
秦俨轻轻掐着这小孩的腮帮子，又不敢用力。手上生生地疼，血珠滴在地板上。纪以余咬着咬着就哭了，像狗一样叼着那块皮肉，不松口也不再继续咬下去。他的目光迷茫地打转，想说话，于是秦俨的手就挣脱了出来。纪以余皱着眉，掉着眼泪，握住了秦俨的小臂。
继续往自己嘴里送。
秦俨简直给他气笑了，往后一靠，靠着酒台，另一只手在酒台上摸了一根烟。心想，咬吧咬吧，让你这小祖宗咬一会儿，老子先抽根烟。
然而手上并没有痛感。
有温软湿润滚烫的东西，轻轻扫过了伤口。
秦俨垂眸。
纪以余悄无声息地哭着，反反复复地舔着那一块皮肉，舌头红艳，看起来软绵绵的。
他张开手臂，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秦俨的腰身，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秦俨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凑近了看那只手，苍白的皮肤上多了一圈深深的咬痕，艳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渗出，周围是透明的水渍，视觉冲击格外强烈。他看着伤口，心想，这小崽子下口可真狠。
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梁医生来了。”
纪以余不松手，已经神志不清了，只会抱着秦俨说对不起，柔软艳红的嘴唇张张合合，眼泪打湿了秦俨的衬衣。
秦俨看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把他抱了起来。
这小孩倒是没什么事，开了药喝下去就睡了。秦俨坐在床边，一只手被纪以余抓紧了，懒洋洋地让梁医生包扎另一只。梁医生毕竟忍不住，最后感叹一声：“这咬得可真是狠啊……”
“是啊。”
秦俨看着药水往伤口上倒，面无表情地感知着那疼痛：“我觉得我需要打狂犬疫苗。”
梁医生笑了：“别说，嘿，这牙印可真漂亮。”
秦俨看着纱布层层产上去，好歹是止住了血。微微侧目，目光落在了纪以余脸上。
这小崽子紧紧抓住他的手，放在心口上。睡得脸都红了，微微张着嘴，眼尾飞红。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轻轻拿手蹭了蹭小孩的脸。
接了梁医生的话。
“是啊。”
“真漂亮。”
纪以余醒的时候，怀里揣了个娃娃，他还是茫然着的，头疼，眼睛疼，鼻子堵塞，嘴唇干得起皮。他坐了起来，颇为嫌弃地把娃娃扔到一边。
他睡觉怎么抱娃娃？
就坐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妹妹用身体蹭开门，肥胖的橘猫差点跳不上床。喵喵地过去舔他。他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用手无意识地摸了两把，微微怔愣。
——发生什么事了？
脑中胀得生疼，睡前的种种事都朦朦胧胧了，像是隔着一层轻纱。轻纱笼罩之下，是绝望的呼喊，倒塌的房屋，烟尘滚滚。
还有。
还有秦俨流血的手。
——和他近乎撕破脸皮的自白。
他愣住了，坐在床上，怀里揣着妹妹。这只猫的表情又丧又懒，天天不知忧愁为何物，养出了一身肥膘，连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了。
所以当自己被掀翻的时候，妹妹是怔然的。
那张丧丧的猫脸上竟然罕见地出现了一种混合着震惊与恐慌的神情，他软软地落在床上，用一种“他喵的你竟然敢掀翻本主子”的眼神望着那个比他更惊慌失措的人类。
那个人类几乎是跳到了地上，没穿鞋，着急忙慌地要开门。
然后。
愣住了。
妹妹打了个丧丧的哈欠，躺在了暖和的被窝里，心想，呵，人类。
纪以余无力地跪坐在地上，额头抵着门。
秦俨。
秦俨本来都不要他了。
他把他丢在了路边，让他滚。
最后还是回来了，回来找他。
但是啊，但是。
他对他发了一通脾气，咬了他，烧东西，又哭又叫，像一个精神病人。
……秦俨不会要他了吧。
他要把他扔下了。
纪以余恶狠狠地咬着牙，擦了一把眼睛。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但是愣生生地憋着不哭，心里酸涩至极。
什么都没了。
——他为什么要去动王嘉乐？
纪以余打开门，几乎痴魔地打开了秦俨的卧室门。只扫了一眼，就去了下一个屋子。那边的房门被他开了一片，他的脚踩在地板上，猫一样悄无声息。他迷迷茫茫地想，秦俨真的走了。
——他真的走了。
后悔与难过的情绪在他的心头杂糅交织，他扶着栏杆，眨着眼，茫然地看了一边客厅。
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妹妹蹲在卧室门口，偏头看他。看了一会儿，喵了一声，走过来蹭了蹭他。
像是在安慰。
但是妹妹只蹭了一下，就翘着尾巴走了，屁股一扭一扭的，一身肥膘并没有影响他走猫步。纪以余看着猫，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妹妹走到书房就停了。
纪以余沉默着，脑中忽然涌上一阵狂喜，他急不可待地猛地推开书房门，探进去了半个身子。
然后。
怔住了。
书房里或站或坐了十几个人，穿着黑西装或是黑风衣，有彪形大汉也有温雅斯文的男人，十几双目光直勾勾地看了过来，神态各异。一室寂静，最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秦俨从一群人里站了起来，把金丝边无框眼镜摘了，动作不徐不缓，问：“怎么不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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