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心下凄怆，抬头四望，看那石壁。那石壁刚开始就是正常的石壁模样，可苏州从中竟愣是看出来挣扎的人影。
怨魂滞留于世，长久不散，终将失其理智，为祸人间。
长久的对棺木的禁锢，几乎已经快将他们同化了。
同化成他们最怨恨的模样。
曾经一身的白衣被怨气遮掩看不清颜色，干净的脸庞上也满是怨恨和不甘。
如今，他们不过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发现了吧。”江星云的语调听似平静，“从一开始魔尊就用错了方法。”
“她居然还当我们这一群人是当年的剑门中人，试图用斑驳的灵力压制我们。”
“她从来没有想过，”江星云的话里满是自嘲，“对付我们、让我们发狂的正确方法，是向我们注入最纯正的剑门灵力。”
苏州只觉得荒谬。
曾经豪气仗剑走天涯的一群人，最后就要被禁锢在一方天地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仇人削弱，消散于天地。
“她当然可以找人净化我们。”江星云接着说，“只是我们和棺木融为一体，净化了我们，这些棺材，也就要不得了。”
苏州咬了咬牙，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摘下来苏明静的面具。
如他所料，江星云瞪大了眼睛。
桃花眼顾盼之间勾魂摄魄，面如傅粉，唇若涂丹。
正是现今的苏明静。
“是不是很眼熟？”苏州苦笑。
“是。”江星云点点头。
不是指他和屈归心有多像，而是指他和棺材中沉睡的人相貌极其相似。
第一眼根本分辨出来两者有什么差别。
“有这般样貌的，这里有一群。”江星云向周围一指。四周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尽的棺木里，每一个都装着一个苏明静。
“你是她的儿子。”江星云看着苏明静道。
“这些魔物，是以你为蓝本，她制作的。”
“我？”苏明静终于被触动了。
“我当初不长这个模样吧。”苏明静道。
那个时间，他还是沈如歌。
“她做这个的时候，你估计已经被扔进血池里，强制唤醒血脉了。”江星云复杂地看着他。
“这是沈然的样貌。”他说。
“她想做什么？”苏明静看着如此多的棺材，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魔物，终究信不过人类。”江星云道。
“化形的魔物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江星云顿了一下，道。
“她又不是天道！”苏州难以置信，“难不成能造一个魔物出来？”
“她要的只是傀儡。”苏明静道，“只要能任她驱使就够了。”
“至于为什么是沈然的脸……”苏明静淡淡地说，“大概是为了沈如歌当初忤逆她的事情。她应该还没有遭受过那样的屈辱。”
“她生了沈如歌，沈如歌居然不听话了。这种屈辱，即使沈如歌的魔物血脉被唤醒，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她也难以忘怀。”他平静地说，“这是对沈然的侮辱。”
“若是他们苏醒，”苏明静看着那抬被苏州掀掉棺材板的棺材，估计道，“战斗力大概不输于合道期的我吧。”
“是的，”江星云赞同道。
“棺材必须被毁掉。”他眼里有狠戾。
——即使这样，剑门中人注定魂魄消散，永世不得超生。
“是。”苏州挣扎了一下，闭上眼睛，道。
“他们必须被毁掉。”苏州心脏抽疼。
剑门中人必须消失。
“这件事，凭你们解决不了。”江星云道。
“去找当权者，一个你们确定不是魔尊手下的人，把这件事作为一个交易的砝码。”他嘱咐道，“保你们平安。”
“这不算利用。”江星云知道苏州的性子，特意交代道。
“不可能！”苏州断然拒绝。
“当初我没有赴死，已经对不住你们了——”苏州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怎么可能拿你们做交易？！”
“除非我死。”他盯着江星云。
江星云看向苏明静。苏明静低下头，装作看不懂江星云的意思。
“万一之后，狡兔死走狗烹，可就怨不得别人了。”江星云长叹道。
“我知道。”苏州道。
他知道这此后的风险，却仍旧选择不按捷径走。
这是苏州的操守。
“你当初就犟，”江星云为苏州担忧，“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还是一点改变没有。”
苏州笑笑，不解释。
“师兄还不是一样。”他轻描淡写地说，“一点改变也没有。”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苦涩中居然相视而笑，就像当初没有生死相隔时一样。
*
怨气消散了。
苏州和苏明静听着剑门中人被净化时的嚎叫。苏州脸色煞白，愣愣地瞪着那正在消散的黑雾，手死死地握住苏明静的手。
像是下一秒就要和他们一起死去一般。
苏州整个人都要蜷缩进苏明静的怀里。
“止水。”惶然间，他听到江星云唤他的声音。
江星云身形淡淡，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这不怪你。”他淡淡地说，“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只是，接下来，我们都不能陪你了。”江星云带着歉意说。
江星云没看苏州，只对着一旁看戏的孙子越道：“魔尊，我们谈谈。”
孙子越脸上挂起来笑意，“掌门想要谈什么？”
“单独谈吧。”江星云深深看了一眼苏明静。
江星云和孙子越离开了。留下苏明静和苏州。
“不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吗？”苏明静轻声问。
“去。”苏州直起身子。
苏州呆呆地看着痛苦嘶喊着的剑门子弟。
“那个是李岑，我认识的。”苏州说，“那个时候剑门最嚣张的小辈就是他，有一次挑战还找上了我。”
“还有那一个，是谷玉，”苏州微微颤抖着，“他是剑门里面的异类。成天勾搭小姑娘，每次都能勾搭成功。被小姑娘找上门来好多次了。”
每次都是他收拾得他，还每次都不记得教训，一次又一次地再犯。
“那个是朱明，他……”
苏明静沉默地听苏州讲那些曾经鲜活的旧事，耳畔满是剑门人的痛苦的嘶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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