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过去，此时正是春暖花开时。
这几个月间，柏乔画展的前期筹备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他的生活也如静水般无波也无澜。
要说有无投石掀涟漪，倒是也有件怪事。
一个月前的除夕夜，柏乔卧在沙发里，电视上是红火热闹的春晚。
他的手机扔在茶几上，静音了，屏幕却时不时地亮一下，不断有微信拜年消息拥入他的手机。
临近零点时，柏乔关掉了电视，他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
洗漱后，柏乔躺在床上，他拿起手机，一个个点开微信对话框里的红点。
“B市笛福网咖……？”
柏乔看着来自某网咖的群发拜年消息，皱眉。
难道我去年去B市还跑了趟网吧？……还有这个笛福网咖，都什么破名字。柏乔心想道。
柏乔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聊天记录已经在他在上个月清理手机时被清空了。
但柏乔也没多想，他最终还是将手机放到了床头柜上，关灯睡觉。第二天起来，他已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C市冬天的空气质量很是堪忧。柏乔经常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一片高楼隐匿在灰雾里。
于是，他几乎无法出门写生，只是偶尔在画室里涂涂抹抹，但在这期间却没有一副作品完成。
原因是每当柏乔坐在画板前，他都有一种很强烈的将色彩绘在画布上的欲望，但他的笔尖落在纸上时，他的创作欲便烟消云散了。
他不知道要画什么。
柏乔绘画多年，大大小小的瓶颈也遇到不少，他不至于为了一个新的瓶颈期而恼火。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柏乔也说不上来。
时间一晃而过，柏乔首次国内画展的开幕式时间敲定。
然而，开幕式的前天晚上，柏乔这次画展的主策划人却接到了柏乔的电话。
“什么？再加展一幅画？”策划人惊讶道。
“可是，参展的作品已经敲定了，而且后天就是开幕式……”策划人解释道。
“……好吧，如果您执意要加的话……时间上是有些赶，但应该来得及……”
C市另一边，柏乔家中。
“好的，再见。”柏乔挂掉和策划人的通话。
直到此刻，柏乔的右手还在轻微发抖，他手中的画也在轻轻抖动，纸张在空中发出簌簌声响。
一个小时前，柏乔在一沓草稿纸中发现了这幅画。
那是一个极其偶然的发现，正是这个发现使柏乔拨通了策划人的电话。策划人接受了柏乔加展一幅画的要求。然而，这个小小要求的实现却如蝴蝶效应一般，使柏乔之后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大的偏移。
但当时，柏乔和策划人都不晓得以后要发生的一切。
那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晚上，柏乔坐在画室里，看着角落里堆成小山状的稿纸。
柏乔抖开一个最大号的垃圾袋，蹲在纸山面前。他拿起一张纸，扫一眼，便扔进垃圾袋里。
这些稿纸上多是不成形的色彩和线条。
柏乔扔纸的动作一直持续着，直到一张稿纸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张压在重重纸张之下的素描画。
看到这幅画的一刹那，柏乔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那副素描上画的是一个撕裂的人。
烧伤的疤痕在那人的右半边脸上撕扯着，右眼的眼皮腐肉一般耷拉下来，遮住了大半个黑眼珠，显得那眼珠像蛰伏在漆黑山洞里的怪物。那人左脸的皮肤却光滑如玉，眼角线平直的左眼宛如明珠暗玉，流光宛转于其间。
那是一幅极富艺术冲击力的画，不仅于画上的人，也于画家过分精细的笔触。
烧伤疤痕的每一处隆起，脸颊上每一个细微的毛孔，乃至于耳朵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分毫毕现。
然而过于真实，在艺术上或许会产生一种近乎恐怖的效果。
正如这幅画，柏乔几乎觉得那张脸要从画纸上浮出。
此时此刻，柏乔手中捧着这幅肖像，彷佛有一记重锤捶上了他的脑袋，他捂着头缓缓蹲下。
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但柏乔的脑袋宛若被放入了搅拌机，他越是努力回想，疼痛越是排山倒海而来。
他的心脏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直跳，柏乔的四肢却凉如冰。
终于，柏乔眼前一黑，斜倒在了墙边。
等他再次醒来时，疼痛褪去，呼之欲出的记忆便又被尘封回了脑海深处。
柏乔躺在地上，久久看着手上的素描画。
片刻后，他一手摸来手机，拨通了画展策划人的号码。
两天后。
柏乔的首次国内画展在C市某画廊如期举办。
柏乔在开幕式上照流程发了番言，他走下台时，扫了眼台下慕名而来的人群，发现有挺多年轻女孩儿在其中，其中不少还是学生模样。
一扎马尾的女孩用宣传册挡住嘴，正和同伴耳语着。柏乔的目光扫向她，女孩儿的目光便迅速移开。人群中，看画意在看人的不在少数。
柏乔走下台后，轻轻叹了口气。
开幕式结束后，柏乔身边围了三三两两的艺术圈内人士。
展厅内，和柏乔的所在隔了三四堵墙的位置。
人们在画前驻足欣赏，自动围成了一个半圆。
人群外，有一高大的黑影静立着。
郑暤依旧是一身黑色斗篷，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这个装扮要是现身在展厅内，肯定会被保安一左一右架出去，好在这里没人能看得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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