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乔再次恢复意识时，身下是柔软的床垫。
“这是哪？”柏乔出声问道，嗓音沙哑。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柏家康担忧的声音传来，说他昨晚晕倒在了路口，路过的行人打了120。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水杯递给柏乔。
“等等，我晕倒在哪？”
“X街的丁字路口。”柏家康道，眉目间是一片忧愁的阴云。
“丁字路口……”柏乔喃喃自语道。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他昨天是晕倒在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而不是那个车来人往的丁字路口。
还没等柏乔想明白，他的主治医生就匆忙来到了病房，说他简直是胡闹。
等医生走后，病房再次陷入了沉寂。片刻后，柏家康打破了沉默，她问柏乔私自出院的缘由，语气是惯常的柔风细雨。
柏乔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去找一个朋友。”
听到这个回答后，柏家康愣了。依她对柏乔的了解，柏乔应该不会有朋友住在……那种地方。
又是一周过去。
在这一周内，胡旭为他请了两位二十四小时轮流陪护的护工，以防柏乔再次出逃。不过柏乔看上去也没有再次私自出院的意图。
今天，是柏乔重见光明的日子。在他的眼睛逐步适应了光亮后，他的视野骤然清晰。
宁双医生红润的面庞，柏家康饱含泪水的眼睛，护士脸上的笑容……
当天下午，柏乔前去了他的父亲柏家栋的病房，他久久站立在柏家栋的床前，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医生说他的生存期限会在一到两年内。
柏乔看着那个曾经横眉怒目的男人，如今却像一截死木般，气管被切开，头发被剃掉，陈尸在病床上。
但即使面对这样一个脑死亡的植物人，仍旧有一种恐惧从柏乔的心底油然而生，柏乔恐惧他会突然间睁开那双鹰鹞般的眼睛，用充满鄙夷而又憎恶的眼光看向他。
片刻后，柏乔离开了。当天下午，他办了出院手续。
柏乔带着自己的行李来到了熟悉的画室。
一层灰落在家具和罩了画布的画板上。窗帘的缝隙间，一束阳光钻进来，洒在木地板上。
“咳咳。”柏乔挥开面前的浮尘。他把行李随意扔到玄关处，走向落地窗。
哗啦一声响，窗帘被拉开。大片大片的夕阳倾泻而下。
柏乔看着窗外的天空，他从兜里摸出手机，一瞬间，他误以为自己手上拿的是地府专用机。
从外形到触感，地府专用机都和他手上的iPhone iixs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地府算不算侵权……
柏乔看了看今天的空气质量，然后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将空气净化器开到最大功率。
夜幕降临，柏乔马马虎虎清理完了房间。
柏乔租下来用作画室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一百平左右，正适合一人居住。
柏乔向后一仰，躺倒在沙发上。
咕噜一声从他的肚子传来，柏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毕竟当渡灵人时不需要吃饭，住院时一日三餐都会有人定时定点端到他面前。
柏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九点半。
这么晚了啊……柏乔心想道。他趿着棉质拖鞋，走到冰箱前，一个深吸气，打开了冰箱。
柏乔看着空荡荡的冰箱，拿出了所剩的两罐啤酒。他一边开着易拉罐，一边走进了画室。
月光洒在画室的木地板上。
一个画架摆在房间的正中央，柏乔坐在画架前。他咕咚两下喝完啤酒，接着便拿起了调色盘。
月上枝头，窗外寂静无声。
室内只有笔刷落在纸张上的沙拉声响，柏乔目不转睛，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一夜过去，第一缕晨光在天际乍破，尚未干透的颜料在晨光下泛出鲜艳的光泽。
那是幅肖像，画上的人半脸是人，半脸是鬼怪。
一缕阳光照到沙发上，睡在沙发上的柏乔皱了皱眉头，转了个身，继续睡。
一个高大的黑影在房间的角落里冒出。
黑色的兜帽下是半张苍白的俊脸，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很响，那人好像受了极重的伤，只能扶着墙，挪动着脚步。
啪嗒啪嗒，一滴一滴血落在地板上。
那身影走到了沙发前，却没有挡住任何一点光线。之后，他慢慢挪到了画室里。
直到中午，柏乔才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
那黑影静静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看着柏乔。柏乔却看不见他。
柏乔打了个哈欠，在手机上下单了超市的送货上门。片刻后，门铃响起。
配送员送来了两大包购物袋。
“谢谢。”柏乔接过，道。
满室阳光，细细的尘埃在光里浮动。柏乔双目放空，沉默着吃完了面包，喝完了一瓶牛奶。之后，他又进了画室。
等柏乔走后，那黑影貌似很艰难地站起身来，拨拉开了那两个购物袋，见全是不同牌子的切片面包和牛奶。
那黑影也晃进了卧室，沿途所制造的声响，柏乔却一点儿也听不见。
他站在柏乔身后，看着柏乔在画布上一笔一画。
午后的时间仿佛静止了，柏乔的画笔不停，沙拉声响充斥着空间。郑暤缓缓靠在墙上，一腿屈起，一手搭在膝盖上，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郑暤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一睁眼，柏乔还坐在原位，天却已经黑了。
新的任务来了。
郑暤掀开了自己的袍子，昨夜的伤口果然已经愈合了。他看了看柏乔专心致志的面庞，长长叹了口气，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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