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里的时间走到了尽头后，柏乔沉思片刻，又将回溯里的时间倒回了几个月前。
在回溯里，柏乔窥探到了祖孙两人的日常生活。
这家的父亲欠了高利贷后人间蒸发了，只留下年迈的父亲和正在读书的儿子。老人每月的退休金还不够偿还一月内溢出的利息，七旬老人只得每天在寒风中拾破烂。而孙子基本不着家，周内在校学习，周末便打工。即使这样，放贷者依旧逼得很紧。
那些地痞流氓三不五时地就要上家里来要账。
高利贷每次上门来要账，老人都会耷拉着一张凄苦的老脸，对劳改犯一样的青年人苦苦哀求，他会用布满老人斑的皮肤松弛的手拍弯孙子的背，让孙子也躬下腰，低下头来。
这家的孙子心生怨恨，他恨无赖的父亲，也恨懦弱的祖父。
这样忍气吞声的日子在十一月的一天结束了。
那天来催债的队伍多了一看似领头羊的人物，那男人三十上下，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腋下夹着皮包，看上去不像是流氓，倒像是生意人。
周围的流氓青年称呼他为“凯哥”。
凯哥抽了支烟，在烟雾中斜睨着哀眉苦脸的孙祖二人。
把这房卖了吧。一句轻飘飘的话跟一口烟一齐喷出。
老人的膝盖簌簌发抖，他向面前的人祈求，求他再给他们点时间，房子卖了，他们爷孙二人要上大街睡啦。
这钱你们还不上的。
孙子捏紧了拳头，说他两年后就毕业了，工作后马上会还清债务的。
你知道两年的利息有多少吗，凯哥坐在他家的板凳上，伸手给他比了个数。
孙子面色苍白，扭头问他爷，为什么会这么多。
老人的目光闪躲，只是不说话。
旁边的剃着寸头，露着青灰头皮的小弟嗤笑一声，说他爹欠的款子还海着呢，他爷早把所有家底都卖空了。
孙子不敢置信，他双目赤红，怒吼说那是他爸欠下的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在场的人都捧腹大笑。
父债子偿，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孙子怒吼一声，出拳向青灰头皮的青年，青年轻松挡住了他的拳头，并且一膝顶上了他的腹部。孙子倒地。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在朦胧的视野中，看到爷爷颤颤巍巍地将房产证摊到桌子上。
他的眼里烧着愤怒的火，猩红一片的火光将他视野里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他冲向厨房，拿出了一把刀。
仅仅是几秒间的事。
青灰头皮瞪大了眼睛，看着汩汩鲜血从自己的胸口溢出。青灰头皮嘴里也涌出了血，他咕哝了两句，孙子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下一秒，孙子抽出红刀子，在周围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迅速地冲出了屋门。
“逃跑了啊……”柏乔身处一片混乱的现场，感叹道。
此时，柏乔扭过头，却发现郑暤一手扶着墙，眉头拧在一起，似是陷入了极端痛苦的情绪。
“你怎么了？”柏乔皱眉问道。
“没事儿。”郑暤晃了晃脑袋，强自镇定道。
柏乔没再问下去了。
回溯里的时间还在流逝。
“今天也晚了，先回去吧。”郑暤提议道。
柏乔同意了。
回溯结束，两人走出灰败的房屋。
柏乔走在前方，郑暤跟在他的身后。
郑暤的口罩下，淡淡的金光在他的皮肤上浮现，金光褪去后，那斑驳的疤痕便消失了。
郑暤把口罩向上扯了扯，将疤痕消失的右手放进了兜里。
两人在凌晨时分回到了地府的宿舍。
“早点睡吧。”郑暤对柏乔说道。
“你今天还要走吗？”柏乔抬头看他。
“嗯。”郑暤回避了柏乔的目光。
“今天休息一下不好吗？”柏乔一顿，又接道：“老人家不是离你家很近吗，那明天白天去看家人不行吗？”
柏乔看着郑暤，目光炯炯。
郑暤却盯着地面。
“抱歉。”郑暤说道，转身离开了。
咔哒一声，门合上了。
人间。荒郊野岭。
两只皮肤铁青的恶鬼同时向郑暤扑来，郑暤一挥镰刀，一只恶鬼成了两截，一只恶鬼青头落地。
恶鬼的血溅在郑暤脸上。他依旧戴着那副黑色的面具，只是面具之上的右眼，不再有烧伤的疤痕覆盖。一双熠熠发光的眼睛藏在眉骨之下的阴影里。
郑暤收了镰刀，转身离开。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地府。宿舍。
郑暤离开后，柏乔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宿舍，前往了明鉴。
一望无际的水乡中。
柏乔走到最后一面水镜前，这是郑暤死亡的那天。柏乔深吸一口气，进入了郑暤的明鉴。
一片熟悉的小区映入他的眼帘。
一个熟悉的背影走在前方，郑暤手里拎着塑料袋，袋子里装着饺子皮。柏乔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穿了一件蓝黑色的羽绒服，那羽绒服明显短了一截，袖子都成了九分袖。而且羽绒服的背面裂开了个口子，白色的羽绒从口子里不断钻出，飘在寒风里。
柏乔皱了皱眉，跟上了郑暤的脚步。
郑暤回到了家里。
他的母亲吕冰正坐在桌旁，拌着饺子馅。
“哎，别脱衣服，屋里冷。”吕冰阻止了正打算脱外套的郑暤。
郑暤将脱了一只的袖子重新套上了，他将饺子馅放到了桌上。
“陷拌好了？”
“好了。”
“我去洗个手，待会儿来包饺子。”
“你就别沾手了，歇会吧，待会儿还要去接你弟弟放学呢。”吕冰说着，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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