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乔靠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仰着头，似乎在看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这女的也挺可怜的，刚死了老公，现在儿子也快死了。”柏乔随口道。
郑暤抬头，诧异地看着他，半天没有接话。
柏乔转过头来，“怎么了？”
郑暤摇摇头，笑道：“我以为你会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者老公刚死就医闹，儿子死了也是她自找的一类的话……”
虽然柏乔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但他还是看着郑暤，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对我有误解。”
郑暤笑了笑，没再说话。
窗外，夜色渐浓。
病房里很静，柏乔可以听到床上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郑暤看着熟睡的母子俩，听到身后的柏乔打了一声哈欠。
他回头看了眼柏乔。虽然人类听不见他们二人的交谈，但郑暤还是小声说道：“我看胡兵一天都没出现，今天估计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不然我们也先回去吧？”
柏乔看着他，点了点头。
一瞬间，遮住月光的云飘走了，澄净的月光映进柏乔眼里，好似微光跃在夜晚的湖面上。
一阵强烈的念头突然涌进郑暤的脑海里，他想看一看柏乔目明时的眼睛。
两道常人无法看见的身影在病房里消失了，郑柏二人回到了地府。
夜里，寒风呜咽，一阵阵敲打着窗户。
睡梦中的孟晓曼皱起眉头，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她床前。
那也是一个常人无法看见的身影。
男人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头脸也似蒙了一层灰。脸上干瘦，满是纵横的皱纹，眉间的纹路最深。
那身影静静地立在孟晓曼床前。
仍在沉睡的孟晓曼眉头越拧越紧，二人都是这般紧锁眉头，倒是颇有几分夫妻相的意味。
孟晓曼的梦里，她的丈夫再一次出现了。
胡兵逆着光，站在孟晓曼身前。
孟晓曼焦急地开口：“医院不给钱，咋个办？”
胡兵道：“在医院多呆几天，再不行就去堵医院的急诊室。医院看事闹大了，肯定给钱。”
“但我们快没有钱了，那些人一天就要一百块，还要出餐补。安安的住院费医药费也还没有着落……”
“没钱了你就先让王海出面拖一拖他们的工资，等医院给钱了，你再把钱还上……那笔钱能把安安的病治好，估摸着还会有点富余，今后你娘俩好好过……”
孟晓曼醒来时，窗外的天还是黑的。
她早已习惯了起早贪黑的生活，每天五六点自然醒。只不过以前是早起去工厂上班，如今是前去医院医闹。
孟晓曼看着熟睡中的孩子，用生了冻疮的手摩挲孩子细腻的脸颊。
病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又合上，孟晓曼离开了。
天刚蒙蒙亮。冬天早晨的空气很是冷冽，每吸一口，都像冰刀割进了肺腑。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在路上。
虽是清晨，但车里也无空座。这班公车满载着如孟晓曼一般，身上蒙了一层灰，眉目间蒙了一层愁的男女。
车停站。
孟晓曼从后门下车，在原地等。
片刻后，几两三轮车驶入孟晓曼的视野里。
车上，妇女包裹着头脸的红围巾在冷风中飘荡。
孟晓曼和“亲戚们”会和了，一帮人拿着香炉、纸钱，举着花圈，浩浩荡荡地杀入了医院。
而在这行人身后，缀着两位早起上班的渡灵人。
柏乔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郑暤走在他前面，看上去倒是精神颇佳。
如出一辙的医闹又开始了。
一天，两天过去。
前来医闹的人们也不再哭天抢地，只是披麻戴孝地在医院静坐。面对这帮人，警察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郑柏两人几天来一直在医院盯梢。
按说人在死后第七天拒入鬼门关，便会化为怨灵。怨灵阴气重，一旦出现，渡灵人在方圆十里内可感知其方位。
然而这几天，胡兵未曾出现在医院附近。
此时，郑柏两人正守着这帮医闹群众。
“不然上其他地方找找？胡兵可能猜到渡灵人会在医院蹲守他，所以躲到别的地方去了。”柏乔道。
郑暤思考间，余光注意到一个男人正走向医闹群众。
王海拢了拢自己稀疏的头毛，满面堆笑地朝职业医闹们走去。
“王哥，怎么回事嘛，我们的工资拖了三天没给了！”一位乡妇凑到王海身边，小声道。
“给给给，会给的。金妹你看这医院不是还没给赔偿金么？等医院赔偿金一到，还能短你们这点钱不成？”王海笑着说。
谁知这位金妹听了王海的话不仅没有安心，反而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回那个孟晓曼问医院要钱要太多了吧！我们闹能闹来的钱，四五十万封顶了，她一下子开口要一百万，医院能给嘛？”
王海听了这话，眼珠子提溜一转，面上不露声色，依旧道：“没问题，王哥带你们办的事，哪次没成？”
“那是，王哥一向靠谱，但是这次……”金妹仍不死心。
王海及时打断了她，“哎金妹儿，孟姐人哪呢？”
金妹目光一转，朝王海身后努了努嘴，“那儿呢。”
王海转身，看见灰头土脸的孟晓曼朝这边走来。
“看她这表情，估计和医院谈判又失败了。”金妹在他身后发表感言道。
孟晓曼看见王海，勉强从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
王海笑着，冲她挥挥手。
王海，医闹“牵头人”也，胡兵生前的同行，两人交情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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