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哎，甭溜口了，快该咱俩上场了。”
今跃推推孟芸凌，拎着两套大褂，让他选：“你想穿哪个？”
“随便，就这宝蓝色的吧。”
今晚最后一场巡演，南河大礼堂，厢月社二十周年庆。
全社的人都上台了，孟芸凌是厢月社台柱子，被安排在倒数第二个，给后面压大轴的相声名家，他师父索月绍接挂。
孟芸凌说了十来年相声，国内国外演出，回回都没露过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从刚才开始，脑门一直往下淌汗，脑袋也嗡嗡的，整个人好像犯了病，手脚冰凉。
今跃跟他搭档这些年，头一次见人这样：“你没事吧？怎么出这么多汗？”
孟芸凌抹了把汗，说：“没事儿，我换衣服。”
说罢，撩帘子去后头。
没过几分钟，换好行头出来，边系扣边在桌上寻摸：“稿儿呢？我稿儿放哪儿了？”
肩膀头到胸口，统共三颗扣，前两颗费劲巴拉系上，到最后一颗，却是怎么都弄不住了。
今跃系好自己的，捏住孟芸凌下巴，把人脸扬上去，给他系盘扣：“怪不得师父老说给你找个保姆，多大的人了，连扣子都不会系，成天就等我给你系。懒汉。”
话是斥责，语气却是对师兄满满的溺爱。
可惜孟芸凌没心思听，瞅天花板，一双眼眨巴眨巴，满脑袋想的都是待会上台要说的词。
想半天没想起来，低下脸问今跃：“咱俩天天拿嫂夫人说事儿，她没不高兴吧？回去骂你没有？”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今跃脸立马就下来：“管她叫什么嫂子？她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哪有那个资格？”
孟芸凌想想，说的也是。
就又道：“那弟妹说你没有？”
今跃不乐意提那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天天什么事儿都不干，在家就是看韩剧，出门就是逛街花钱。三天买一香奈儿，五天逛一次迪士尼，家里头公仔都快没地儿摆了，人照样不管不顾，该买还是买，该随手扔还是随手扔。早上出门的时候家里还干干净净，等他晚上回去，一进门，回回都跟进垃圾场了似的，看着一地零食袋瓜子皮就头疼。
孟芸凌多少知道点情况，看他这样，知道小两口又吵架了，拍拍今跃肩膀，劝他：“小女孩都这样，年轻，你多让着她点就行了，甭跟她较劲。”
今跃心说，我自己还是一正直美好的小青年呢，凭什么让着她？
大家都是爹妈生粮食养的，她又不比我少什么，让什么让，有什么可让的。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问孟芸凌：“孟哥，维持婚姻有什么秘诀吗？我看你跟你家内位感情一直很好，从来都没吵过架，你给我讲讲你俩的故事呗，怎么发展这么好的，让我也学学？”
厢月社上下都知道，孟芸凌已婚，可这位嫂子是何许人，除了师父索月绍跟他的老搭档陈家贤，其余人一概不知。
厢月社有规矩，每年最后一场巡演，第一排的票都得留给家属。
奈何年年巡演，年年少一位家属，而且不是别人，正是他孟哥的媳妇。
芸字辈的师兄弟嘴都快问烂了，也没问出来，剩下今字辈、有字辈、尽字辈一群人，想问不敢问，又不好意思跟师傅张嘴打听，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可今跃不一样。
今跃是香港老珠宝商今文祥的独孙，家里疼的不得了，要不是他心心念念要跟孟芸凌一块学艺，家里也不可能请老爷子出面，硬把小孙子塞给索月绍，把人弄厢月社里学艺。
今跃跟孟芸凌上的同一所大学，念的还是同一个系，只不过差三级，他刚在大学混一年，孟芸凌就毕业了。
大四举行毕业典礼那天，今跃翘课去看孟芸凌，在乌泱泱一群学哥学姐里头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孟芸凌。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在厢月社说相声，今儿师父四十大寿，给师父过生日去了。
孟芸凌在今跃心里，简直就是楷模一样的存在。
当年听说孟芸凌结婚，他连学术都不研究了，买飞机票就回几千公里外的北京参加婚礼。
要不说这人也是点背，好不容易坐国际长途回去，等他到北京，孟芸凌门都回完了，压根没在北京待，直接领媳妇去了帕劳潜水度蜜月。
当时大师兄钱芸修还笑他，千里随份子，结果连新嫂子面都没见上，还白花一张国际机票钱。
在那之后，这位孟夫人就成了今跃心里头的意难平。
也是好奇，他孟哥这么好一人，眼光这么高，连三里屯那外拍洋模特都看不上，最后到底拜倒在了何方神圣的石榴裙下。遂三天一大问，两天一小旁敲侧击，铁了心想见孟芸凌的媳妇。
孟芸凌都被他问烦了，挥挥手，说：“讲不了。反正一句话，距离产生美。”
说完就不理他了。
其实真没什么好讲的，孟芸凌想。
他跟那位结婚之后，蜜月刚度两天，海下一百米还没浅完，专业教练就扑腾跳下去把人带上岸了，说是助理来接他，有一部欧美名导的大电影要拍。
孟芸凌不知道这名导到底多有名，一部电影拍了整整七年，七年间，那位电话不给他打一个，信息不发一条，甭说露面，连微信朋友圈都给他屏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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