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隔着一丛蔷薇花，那头，赵直赵恒把眼不经意往沈雁回这边一瞟，当即发现太子和她正在那儿。
唐宝珠自然也看见了。那天，唐宝珠被太子赵泠一番打击羞辱，正怄得要死要活，气还没消，便赶紧假意装没看见找个借口走了——她不想看见他们，确定地说，是不想看见太子，尤其是太子和沈雁回说说笑笑正在那里。赵直赵恒自然猜出她心思，见她要离开也不阻拦。
两兄弟对太子和沈雁回充满了各种积怒、甚至厌恶反感。
沈雁回可以想象，在两个表哥心里，说不定“狗男女”这三个字都骂了好几遍。
赵恒性格不大沉得住气，妹妹宝珠又受了欺负，如何想得通，撸起袖子，大有去找太子赵泠好好干一番的架势。
赵直冷道：“你给我站住！干什么？鸡蛋碰死头？！——他是太子！你还有没有脑子！”
赵恒憋了一肚子火。简直有气没地发，快要爆炸了。
这一幕，当然被沈雁回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瞧见眼底。
——这就是她一直在意着的、想讨好、极为重视的表哥？
沈雁回嘴角扭两扭，她清清楚楚看得明白，赵恒一脸怒气，估计低声嘀咕不知问候了哪家的老娘，口里骂骂咧咧什么。
他的表情憋屈、窝囊。
沈雁回看着看着，这一瞬间，短短一刹那，对眼前这位表哥瞬间没什么膜拜好感了。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再普通、庸俗不堪的男人。太子赵泠正站她身边，一个天生，一个地上，有种云泥对比的距离落差。她浅浅勾起了嘴儿微笑。是啊，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们？赵直自然那面部上细微、极为阴沉隐忍的表情也落在沈雁回眼底。
“臣跪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尽管这两兄弟对太子各种愤怒气不过，然而，强忍心头情绪，还是不得不恭敬上前来叩拜。
太子负手道：“你们最近好像还是那么闲？——赵直世子，你大理寺目前有几桩棘手的大案，你都复审解决好了吗？还有赵恒，你现在还是军中一小小上骑都尉，都不想着再晋级晋职、在军中干出点成绩出来？”
赵恒和赵直低头相视一眼，被问得面上火辣辣的。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赵泠微一扬手。两兄弟起来。
赵恒到底还是没能沉得住及气，忽然，他把眼睛笔直地盯向表妹沈雁回，声音毒辣嘲讽，“太子您不也一样很闲吗？不在东宫忙您的政务，还有闲情在这里和女人调笑说情！——好个厉害的角色！我还真是小瞧了您，论起功夫来，怕是那春风阁的花魁都输你一大截吧？”
最后一句，当然是讽沈雁回。
沈雁回站得笔直端端的，没有动。
赵恒的这一句，实在是太太重要了。
就是这么一句，她有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样的渣滓？
天，她居然会喜欢看重讨好这样的渣滓？
赵泠也没有做声，只声音冷漠淡淡地道：“看来，你果然是很闲！来人——”
赵恒吃一惊，正猝然不备，赵泠对已经过来的太监王喜道：“传本宫的话，你去让卫长史给户部通知一声，革了这赵恒上骑都尉的职，请这位公子去御马监洗一个月的粪桶！”
赵恒袖中所握拳头狠狠捏紧，咯吱地响。
世子赵直道：“殿下，臣兄弟一向说话口直，本是无心冒犯，请看在我父王的面，放过他这一次！”
沈雁回说话了。“殿下，请放过我这表兄吧！”
空气僵滞，所有人把目光齐齐转向她。
沈雁回道：“假如，我这表兄愿意给我道歉，为他曾数次辱骂过、还有如刚才的那种脏言污语道歉，态度若是诚恳，并给我好好磕一百个响头，民女请求，请您看在民女的面就饶了我表兄这一回，并既往不咎！”
“他现在不是个小小的五品上骑都尉吗？殿下您若是再肯宽恕表兄一回，他上头听说有个差正空缺需要补人……”
好恶毒的女人！好恶毒的女人！
赵恒额头青筋毕现，把牙关咬得死紧。小小的五品上骑都尉？小小的五品都尉？
天知道他目前对自己的这职务充满了多大抱怨，即使求王爷赵云吉想办法都没用。太子可以通融的话，自然是易如登天，只需随便去陛下那里报个号。他的梦想以后是进五大军营、或入都督府提升。再再往上，是升授金吾将军，加授贵爵绶印。他是个王府小庶子，在很多对未来的策划前途中，不比嫡长兄赵直，需要的，有时候不仅仅是努力与实力，就只怕是那一丝丝的运气？那一丝丝的机遇？
沈雁回从来没有如此鄙夷轻蔑过眼前的这男人，站起来高高壮壮，拎在地上蜷成一团。
她非要认认真真听他给她道歉不可！她要他同时也认认真真给他磕一百个响头，哪怕二十个？！
今日天气可是真好，天高云淡，惠风和畅。
沈雁回闭闭眼睛，从胸口深吁一气，她豁然开朗，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也不倒出来翻一个面？换一个角度去思考？
她所从前无比在意的那些，什么嫉恨，羡慕唐宝珠，她的这些表哥们、念念不忘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在这一刻，其实也应该感谢赵泠，管他有什么阴谋算盘主意，他到底给了她这么一个契机，让她从另外角度去思考这王府里的很多人和事，包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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