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出入刑部，我虽从严徇给的卷宗上了解到了不少情况，同时也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毕竟严徇若想要在这些东西上面做手脚简直是易如反掌。
至今为止我虽仍对他特地将我拉进这趟浑水中的动机一无所知，却使得我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必须与外翁保持距离。这几日遑论是亲耳听一听外翁的说法，就连多的一句招呼也不曾有过。
是以当我看到这封信函时，甚至无需多费心思去猜测，也知道它是出自外翁的手笔。
见我展开信纸，周子衿自觉地往外殿的方向走去，听声音似是去找菀华要替换的衣裳去了。
在严徇将此案上禀父皇后，刑部便以保护证人为由，暂时控制了董丽清夫妇。而这几日前去董家闹事的地痞头目刘实也已经被押解至京，根据其口供，雇佣他前去董家闹事之人自称方府管家陈孝正。可对方则坚定地表示从并未见过刘实，且在之后的调查中亦证实了陈孝正所言不假。
如此一来，倒是为我与外翁争取了不少喘息的时间。
信函中还提及，曾有人趁乱混入董家窃取金软，在试图脱手时被外翁的人发现并扣了下来。经过查探，那些个东西的来源竟是宫中。而根据从户部调阅的卷宗看来，董家往上数三代都与京城毫无瓜葛，和皇宫更是找不到任何接点。
这案子倒也算是越查越离奇的典型。
待周子衿打理干净自己换了身衣服再偷偷摸进敏思殿时，外翁送来的信早已在烛火下化为灰烬。他远远地瞥了一眼我手边，在确定除了果盆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后，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这架势，大约是彻底没有走人的打算了。看在那几本游记的份上，我终于还是大发慈悲没在深更半夜的把他直接赶出东宫。
待到第二日清晨我起身时，没忘记把睡得不省人事的周子衿给弄醒。他虽借着睡意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两句，我却是无动于衷，指挥着贴身侍卫成屿将他拖了起来，并护送回太傅府上。
随着周子衿的离开，我的耳根也终于重获清净。由菀华伺候着用了早膳后，便磨磨蹭蹭地出了东宫朝着勤政殿而去。
有限的证据让董家的案子陷入了僵局，也不知是从何得了启发，严徇竟在这天早朝上提请亲自前往相岳城查证。
这本不是什么新奇事，父皇自然没有拒绝。怎料严徇见状复又得寸进尺道，“老臣斗胆，欲烦请太子殿下同行。”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在此时察觉到了严徇的异样。这案子我本就不该牵扯过多，毕竟朝廷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只消稍有差池势必又要引来新一轮的波澜。我皱起眉头侧首看向他，却见严徇将头埋在双臂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叫人根本看不清其此时是如何一副神态。
“太子，你道如何。”父皇的声音平直如常，根本让人无从判断他的情绪。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也就代表着这趟相岳之行我是去定了。
思及此处，我也只得顺水推舟道，“臣无异议。”
早朝过半，有内侍来报称定西王封定珩携子入宫觐见。
我这才恍恍惚惚想起来，似乎前段日子父皇突然招镇守西疆的三皇叔封定珩回朝，却未曾向朝臣们说明过具体缘由，因此惹得一众大臣纷纷猜测是不是定西王在封地密谋什么不祥之事。再后来董家一案东窗事发，多数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了外翁身上，也就忽略了三皇叔回朝的日子。
算来前一次见到三皇叔已是五年前的事，他虽与父皇一母同胞，性格却是南辕北辙。总说受不了乌烟瘴气的京城，在父皇登基后不久便自请驻守西疆，远离了朝堂这个权力中心。是以当其他藩王在这十数年间纷纷落马时，三皇叔反倒成了活得最自在的那个。
草草问了几句西疆边情后，父皇便以还有要事需要与三皇叔商谈为由，让大太监知喜宣布退朝。我随着一众朝臣恭送父皇，怎料知喜的话音刚落，又闻龙椅处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太子，你带定西王世子出宫走走。”
也不待我表态，三皇叔便顺水推舟道，“如此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身在朝堂混迹多年，我早就深谙不与父皇做无谓挣扎的道理。微微低头看向那个从进了大殿起，便躲在三皇叔身后的小豆丁。在他出生当年三皇叔便特地赶回京城递了折子请立世子，是以今日这小豆丁便是一身纁裳青衣，从大带到玉佩一样不少。小小的身子被厚重的华服所包裹，看起来倒像女儿家们最爱摆弄的娃娃。
小豆丁显然是陌生的环境怀着十分的戒备，睁大了双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却怎么也不肯上前。三皇叔的耐性显然并不比父皇好上多少，见好言好语不管用，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封奕琛！”
语气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小豆丁虽仍无法彻底放下心防，却还是依言一步一踟蹰地挪到了我的面前，轻声唤了一句“太子哥哥”。
直到这时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按辈分来说他竟然算是我的堂弟。
父皇子嗣单薄，除了我以外仅有一子一女，彼此之间年龄差距不大，到了懂事的年纪便因着所谓的派系斗争逐渐疏远了。如此算来，前一次有人这么叫我，大约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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