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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周末，任鹤再次见到顾言襄时，他正坐在驾校的学员车上，一个中年男教练坐在他旁边，他看起来很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和教练交流着开车的心得。
在经过任鹤家的路上，车子猛地刹住，轮胎和地面产生了强烈的摩擦。
“HI。”车窗落下，顾言襄朝任鹤扬了扬手。
“我正打算找你。”任鹤低头看着他，见他顶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神似拜伦笔下那个对道德规范一点不在乎的唐璜，也不由地觉得好笑：“真巧，你自己就送上门了。”
“巧个头。”顾言襄的语气越来越没大没小：“想你了呀。快上车。”
练了一下午，眼见着顾言襄越开越自信，教练也大方地夸奖他进步神速，结果一回到驾校顾言襄便狂妄地宣布，他觉得自己可以独自上路了，于是乎教练被撵下了车，脚后跟还没站稳，车门已经啪一声关上，地面上扬起了淡淡的烟尘。
“我开得好吗？”四只轮胎在驾校附近的空地上打着转，顾言襄问。
“新手都差不多。”任鹤回答得不卑不亢：“你在新手里算胆大的。”
“哼！”顾言襄怒了。
“对不起，”任鹤检讨自己：“我重新评价一下吧，你驾驶的样子其实让我想到了著名的赛车手，James Hunt，他既不怕危险，又具有高超的天分，还长着一张让男女都喜欢的脸。”
“你见过他？”
“我去见上帝的时候可能可以顺便见见他。”
顾言襄笑了，打开收音机，他听着歌回忆道：“好吧好吧，说到不怕危险，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啊，才学了一天车就来送我去中考了。”
这一年夏天的傍晚，小贩还在街头叫卖着冷饮和冰淇淋，骑自行车的人远比开汽车的人更多，许多楼房虽然老久，却依旧颤颤巍巍地等候着，夕阳落下去时，工地的噪音仍没有结束，尽管没有人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少部分人能凭借天生的敏锐触摸到时代的脉搏，预感到变化正在来临。
顾言襄和任鹤选择弃车徒步，一边讨论着上次去欧洲旅行时，他们参观过的那些大小教堂。正如同那本最近的畅销书“生活在别处”一样，这对情人的心仿佛也避开了周遭的喧嚣，齐齐回到了异国。一直走到浑身冒汗，顾言襄望着来来往往的，在下班的途中急着往家里赶的普罗大众们，忽然一屁股坐在了人行道旁的石墩上，说：“走不动了。”
“我背你？”任鹤半蹲下来，回头问。
“好啊！”他露出甜蜜的微笑。
刚要跳上去，任鹤又大笑着跳开了。
“今天你哥还说我宠坏了你，”在一条安静无人的小道上，任鹤背起了顾言襄，两人斜长的影子在橘红色的夕阳下交叠着，他笑着说：“他叫我反省。”
顾言襄的脸色沉下来，安静了许久之后，他也笑了笑：“可能是真的吧。”
“你不是嫌我还不够宠你？”任鹤回头，风吹着他的脸颊，汗珠子在脸庞上挂着。
顾言襄的鼻尖像是啄木鸟一般一下下地啄着任鹤的耳际，说：“怎么会？你是对我很宠啊。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我很贪心，其实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很多。”
“那我是不是该收一下？嗯？”任鹤喘了口气，把快要滑下去的他使劲掂了两下。
“我也不知道。”顾言襄显出与自己不大匹配的苦闷的情绪：“我只知道，我比以前更喜欢你，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任鹤。”
孩子般的直率，天知道这是他自然而然的表现，还是他明知道这么做可爱才故意为之，总而言之，他在任鹤这个人的面前就是格外的需要人关注，格外的需要人迁就，而他越是把这种需求表现得理所当然，就越是能得到他所想得到的，大抵是因为成年人虽然擅长拒绝那些不成熟的要求，但也总还是矛盾地把不成熟当做可爱的一种表现来看待。
看来我真的泛滥了，任鹤想，他不是没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恋爱的狂热中，即便一切都往过犹不及的方向发展。但换个角度想，如果一切都能预料到，就没意思了。
那天看完了一场电影，顾言襄抱着一大桶冰淇淋蛋糕坐在一家餐厅的角落里，吃着，望着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
不知为什么，他说，他和他的家人永远聊不到一块去，他讨厌他们过分关心他，把他看成很柔弱的个体，事实上他一点不柔弱，他们大可以表现出失望，难过，而不是一味安抚他的情绪。
“身体不好不是我的错。”他叹了好多次气，眼神空空地望着窗外凌乱的街景，只见很多来不及清扫的垃圾沿着水流，漂洋过海一般地从他眼前飘过，他皱着眉说：“可是，也不是他们的错啊……”
总是有这样的瞬间，任鹤被他难得一见的体贴所打动。当然，任鹤又清醒地认识到，之所以被打动还是因为自己深爱着他，而并不是因为体贴这种品质本身。
他接着发牢骚，好像所有的，自打他三岁以来就不肯轻易吐露的真话都可以尽情地倒给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连顾子楷也对我搞特殊化待遇，在他眼里我就是个GAY，我和你好，就是不对。
“他这个蠢货。”任鹤笑着摇了摇头，故作无所谓地尝了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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