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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过完顾言襄就初一下学期了，和从前一样，他英语好数学好，就是语文写作文老偏题。比如老师叫他们写“我最好的朋友”，他写的是，“人都想要拥有最好的朋友，也都渴望成为别人最好的朋友，我们在学校里要考试，在交朋友时也要竞赛，试问人活着，是不是太累了？我不想做任何人最好的朋友。因为，没兴趣。”老师说他消极，早熟，叫他当众读这篇作文，他不肯，结果就被罚站了，一张脸很臭很臭，对老师甚至体制都产生了不满。
顾言襄属于那种长辈会关注，也会观察的孩子，他长相头脑都很好，就是个性古怪，不爱笑。反观他哥哥，阳光外向，笑起来一口白牙，十分讨人喜欢。
还在上小学时顾言襄就收到过情书，上初中后情书就更是如雪片一般，挡都挡不住。信上的字迹一般都很幼稚，碰上写不来的字，干脆就使用拼音，这种态度顾言襄非常不欣赏，难道给喜欢的人写情书，连字典都懒得翻吗？女孩子喜欢他，他无感，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长到十二岁，唯一让他有感觉的大约只有那个人---任鹤。
自从他上了这所初中，和他哥哥还有任鹤分处东西两栋教学楼，他每天都会算好时间跟着他哥哥一块走出家门，这样一来，在校门口十有**会遇上刚买好柠檬茶当早饭的任鹤。从校门口走到正中间的升旗台，步行的时间差不多五分钟，他默默走在顾子楷的身边，在任鹤和他之间就差了一个哥哥的距离。有时候，他会蹲下来系鞋带，顾子楷每每不耐烦等他，催他说：就快迟到了！你动作快一点！任鹤总是很好脾气地：想走的可以先走。言言你别急。我等你。那句我等你，让顾言襄的心跳漏跳了半拍，系鞋带的动作从来不敢停顿，生怕被任鹤和顾子楷看出来他的异样。
自从那次他们一起去宋苓家的别墅住了两天一夜，任鹤就直喊他言言了。第一次这么他喊时他浑身僵硬，如同被点中了穴道，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他家人要么叫他弟弟，要么叫他仔仔，言言是个专属的昵称，任鹤选中的。
当时他们在看电影，宋苓家那个小型电影院有三排座位，一共能坐九人，他是男孩子，理所当然地和顾子楷还有任鹤坐一排，姐姐和宋苓坐他们后面，他们看恐怖片午夜凶铃。
长发白衣的贞子从井里爬出来，顾言襄微微震动了一下，头倚着座位，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
任鹤坐在他左手边，身体与他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顾子楷坐在他右手边，沉闷的呼吸从鼻翼中不断喷出来。
“啊！！！”顾子楷吓得跳起来，声音打抖地问道：“谁他妈吓我！”
趁顾子楷没注意，任鹤给顾言襄使了个颜色，刚才正是他悄悄揪起了顾子楷后脑勺上的一撮头发，此时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中间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是我……”顾曼芝连忙摆手。
宋苓在憋笑。
“是你么……”顾子楷对宋苓有好感，一张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看起来很像是被烧得滚烫的火炉，被生生浇了一盆冷水，冒白气。
顾言襄忽然看懂了为什么任鹤对哥哥如此在意，因为哥哥的反应总是很生动，很直接，很傻，像是动物一样。
“你不怕吗……”顾子楷重新坐好后，很不爽地问看恐怖片仍旧面不改色的弟弟。
“太远了啊。”顾言襄说。
“什么意思？”宋苓也分神注意这个小朋友，颇感兴趣地问。
屏幕上，松岛菜菜子在研究录像带的秘密。
“你是说日本太远了。”任鹤仍在一边欣赏松岛菜菜子这位大和抚子的美貌，插了句嘴。
“嗯。”顾言襄点点头，心里却在诧异这个人怎么这么懂自己：“日本很远。美国也很远。他们那边的鬼不会跨海过来。所以我不怕。”
“山村老尸你怕不怕？”顾子楷阴笑道。
“……”顾言襄已经面露惧色，答案很明显。
“哈哈。”任鹤笑得胸膛都震动了，目光在顾言襄那张因为被他笑而已经略现愠色的小脸上略作停留，很没正经地夸奖了一句：“言言特别可爱。真希望你是我弟弟。我一定很宠你。”
顾言襄可不高兴了。任言襄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吧。
但等等……他叫他言言？
他问：“你叫谁？”表情着实有些迷惑。
“除了你还有别人的名字里有言字吗？”任鹤看着他问，不像在看一个小朋友：“你还有没有别的小名？”
“有啊。仔仔。”顾子楷替他回答道。
“仔仔……”任鹤玩味着这两个字，又把注意力放回顾子楷的身上：“楷楷，仔仔，你们兄弟俩的小名是押韵的？”
“靠！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小名不叫楷楷！”
“你叫凯子。”顾言襄说。
宋苓和顾曼芝都爆笑了。
任鹤安慰被亲弟弟捅刀的顾子楷，把人搂在怀里拍背：“勇敢一点，好吗？要勇敢一点。”
青春年少的回忆真的特别美好，不像少女小说那样充满了粉红色的甜腻的肥皂泡泡，而是带着一丝丝雨水的气息，鼻尖轻轻嗅，冷淡又潮湿，温柔又遥远，从冬到春，从春到夏，渐渐涨高了。
一回家顾言襄就听说了任鹤父亲要调去外地的事情，顾子楷刚打完球连澡都没洗，一身臭烘烘的就迫不及待地发布了这条消息，之后瘫倒在沙发上，累得就差嘴角吐白沫了。
“妈的，”顾子楷飚了句脏话：“说走就走，还不肯提前告诉我，说怕我难过，哈哈……”
顾子楷的笑声难得的有些失落。
“什么时候？”顾言襄也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抱起一个亚麻布抱枕，问。
“不知道。就这两天吧。”顾子楷说，眼睛闭了闭。
“那他们全家都搬走吗？以后还回来吗？”
“你问这么多干嘛，关你屁事啊。”顾子楷一屁股坐起来，舌头在上颚上弹动了一下，发出啧的一声。
窗外响起一阵闷雷，伴随着窗户被风扇动的嘎吱嘎吱声，仿佛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天空灰云密布。从隔壁人家那儿传来了略显急促的钢琴的弹奏，若干年后顾言襄又在音像店里听到了这首曲子，名字叫做《autumn hill》，原来与夏天无关。
要走就走吧。顾言襄揉搓着怀里的抱枕，亚麻布粗糙的质感透过他的指尖神奇地安抚了他的心。反正他也没有在暗恋他。他想：只是无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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