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好像一切没什么不同，又似乎什么都变了样。
迟秦还是会给白天曲打电话，语气和平日也无二般，而白天曲因为有些莫名心虚，比之前热情得多，两个人每天的聊天记录比之前长了一倍，刻意又小心翼翼得维持着某种表面的平静。
白天曲想，不久后的某一天也许迟秦就会和他说起分手。
终于达到最初的目的，让人意外的是，他却并不感到十分高兴。那天吃烧烤时，白天曲兴致勃勃拍了一堆照片，还在想明天回家一定要好好炫耀馋哭小朋友，但等回到家他却完全没了兴致，陈怀齐问起时连多提一句都不愿意。
就像每一次考试，还没考之前总是想要是考完了要干嘛干嘛，一大堆激动人心的计划只待实施，可等到真正考完的那天却完全提不起精神，只觉失落又心慌。
九月，黎小满终于成为一名光荣的学前班小朋友，家里闲人又少了一个。
而马上到来的重阳节要进行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次酿酒，白天曲每天跟着忙忙碌碌，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励志小说里男主角的命。什么家族或门派里最叛逆的人却拥有最高的天赋，种种波折后终于决定扛起担子一举振兴家族企业或是门派绝学，从此傲视天下走上人生巅峰。
这种起点里满地走的爽文剧情他不是没隐隐期盼过，可越到后来越能清楚地意识到，他只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对酿酒这一行既无天分又无经验。
多年喝葡萄酒的爱好让他一直引以为傲比平常人灵敏的嗅觉和味觉，和在酒厂里浸淫几十年的工人一比，就像某些电视里扛着锄头挽起半边裤腿随便在脸上抹几把灰便以为能扮演老农的小年轻，充满惹人发笑的天真。
别说白黎昌这种一辈子泡酒里的酒棍子，就连他爸那种半路出家的比不上，他爸的试酒笔记起码里边一半内容他都看不懂。
以为很轻易就能比父辈能干，是身为子女最大的错觉。
白黎昌好像能看懂白天曲的心思，生怕他撂挑子不干一般，从之前的挫折教育一下180度大拐弯变成鼓励教育。以前是白天曲只要问问题肯定首先被嘲讽一番，语气也不怎么好。现在是无论白天曲说什么，白黎昌万事不提先夸一句“有道理”，有时问题实在太幼稚都能找到“有想象力”这种清奇角度来拍他马屁。
真不真不重要，没见识的白天曲被拍得神清气爽整个人快飘起来，第一次体会到低配版“昏君”的快感。
唯一不顺心的只有张梦德像得了一种看见他闲着就不舒坦的病，只要一有空就提溜着他到处去看收粮情况，每天在高粱地里钻过来钻过去，腿儿都溜细了一圈儿。累得每晚跟迟秦打着打着电话，刚说完上半句，下半句还没出口就睡过去。看他这么辛苦，迟秦也降低了打电话的频率。
微信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早上迟秦起得早，发微信问他吃早餐了没，等白天曲起床看到时已经是快吃午饭，回过去迟秦又正是最忙得时候，下午白天曲和张梦德都在外边到处跑，回来有时间看手机也已经是晚上。
两个人直线距离不到十公里，却仿若谈着异国恋。
等白天曲意识到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电话联系，他看着最近也是五天前的通话记录，有片刻的失神。
像没等到如期而至的客人，却等来一场大雨。
真的忙到连一个电话都抽不出时间吗？
答案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这天吃过午饭，张梦德又来喊白天曲去看订的酒瓶，白天曲拒绝了，说不舒服，可能因为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张梦德没有怀疑，让他休息多喝点水。
前几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天气，阳光很烈却又不是太热，风轻轻柔柔。但今天却阴了下来，整片山水都笼罩在一阵如梦似雾的情调中，明明没有下雨，却让人感觉天地都是湿的，仿佛连带着那颗心也氤氲出一股湿意。
白天曲极讨厌这样的天气，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合着双眼，全身上下充满疲惫，甚至连张梦德给他盖毯子时也一动未动，似乎连应付这种关心对于此刻的他都成了种负担。
他一边感觉自己不可能睡着，一边不知不觉睡过去，但等睁开眼，竟然才过去十几分钟，甚至还做了个梦。
恍惚中他梦见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从他面前飞过，梦里无缘由地他一直试图抓住它，但却总是徒劳无功，只留下一地惊落的羽毛。
莫名的低落将他忽然擒获，仿若在梦中却真实失去了什么。
白天曲坐起来，右后方一些陈怀齐正在手舞足蹈胡乱比划，两人都被对方的动作吓一跳。
“干嘛呢你在？”白天曲问。
陈怀齐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回道：“我在练金刚功。”
“什么？什么玩意儿？”
“有人卖旧书，两块钱一斤，我买了好多，”陈怀齐抱起一摞旧书给白天曲献宝，“看，这么多，才五十块钱，这本，《武当山金刚长寿功》，张至顺道长创。”
白天曲接过来一瞧，哎唷那霉味，跟垫了几百年床脚似的，他屏住呼吸手伸到最远再翻开，里边像武功秘籍一样画着各种动作的小人。
白天曲：“谁带你去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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