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微亮的时候，卡尔瓦拉光着身子窝在毯子里，他背对着君屠钵叹脊背贴着他的胸膛。
他能感受到身后的人胸膛中压抑的咳嗽声，君屠钵叹以为他没醒，其实他一直清醒着。
他甚至都能细数出君屠钵叹在这段夜中都咳了几次，又有几次压抑住自己的声音不让他听见。
近些日子来，君屠钵叹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但他还能勉强支撑着每天去派送汤药。
他的步伐轻飘飘的，卡尔瓦拉每次走在君屠钵叹的身边的时候，他仰头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段风中的竹竿。
仿佛下一刻他便会被狂风吹倒，倒在卡尔瓦拉的脊背上。
他愿意驮着他，驮一辈子，可他不愿意君屠钵叹一辈子做个竹竿。
为了君屠钵叹的身体着想，卡尔瓦拉每夜在床榻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化成人形，虎形太大也太重，他总怕半夜睡起来会压到身旁的人。
若是君屠钵叹身体好时便罢了，但现在他虚弱的身体却让卡尔瓦拉如何都马虎不得。
此时听着君屠钵叹闷声的咳嗽，卡尔瓦拉的心也闷着一口气，身后人的咳嗽声像是击鼓一般击在他的心间。
最终卡尔瓦拉还是没忍住转过了身，他看着佯装闭目的君屠钵叹伸手摸了摸他的侧颊。
本来装睡的君屠钵叹此刻也忍不住睁开了眼，但他一睁眼却见着了红着眼看着他的卡尔瓦拉。
卡尔瓦拉一想到如果让赫跋治好君屠钵叹的病，他就要离开，就难受。
这人世间谁他都舍的得，但唯独舍不得君屠钵叹，他甚至有时在想，走时把君屠钵叹叼走才好。
他不想走，可他更舍不得君屠钵叹死，小和尚治了三月也没治好君屠钵叹的病，赫跋是他现今唯一的希望了。
卡尔瓦拉清楚的认识了这点，他有些茫然，如同站在一个十字的狭口上。
他的背后站着君屠钵叹，但是背后却存着无数双手推着他往前走。
卡尔瓦拉看着君屠钵叹，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他抽了抽鼻子竟落下几滴泪来。
君屠钵叹看着他哭，一时有些慌了神，连忙擦着卡尔瓦拉的眼泪摸着他的脑袋安慰着他。
“怎么了？别哭，别哭，告诉我怎么了？”
卡尔瓦拉没听到他的安慰还好，一听到君屠钵叹的安慰，他的眼泪更又止不住了。
“你病的这么重，要是病死了可怎么办啊？”
他咬着牙，拿着脑袋撞着君屠钵叹的肩膀，他的眼泪落到了君屠钵叹的胸膛上，君屠钵叹还没遇见卡尔瓦拉哭过，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只能学着当初其他师兄哄着小师弟的样子，一边轻拍着卡尔瓦拉的脊背，一边安慰着他。
君屠钵叹轻声安慰着怀中的人，下一刻却听卡尔瓦拉抽噎的说。
“赫跋说他可以治好你，但是以后我要离开寺院和他去修行，再也不能回来，也不能见你。”
“我舍不得你，可我要是不离开你都快病死了……”
卡尔瓦拉把头抵在君屠钵叹的胸膛上，他闭着眼睛咬着牙像一只倔强的牛犊。
君屠钵叹摸了摸他的脑袋。
“无事的，无事的，我这病只是每日出去行了太多的路，染病的身子骨吃不消，待这阵过去我再喝上几副汤药睡几觉就好了。”
“你不要去答应赫跋，我也……”
“我也，舍不得你。”
君屠钵叹抱着怀中缩着脑袋的卡尔瓦拉叹了口气，他如何能舍得呢？
若是让卡尔瓦拉硬生生的从他的身边分开，这无异于是活活的在他的骨血中刮去一块，筋肉连着骨头乃至于心脏都要缺失一块。
他舍不得，也缺不得。
他抱着卡尔瓦拉一遍一遍的安慰着他，却也像是在安慰着他自己。
“没事的……不会的，能治好的……”
一遍一遍，直到这些话牢牢的印刻在君屠钵叹的脑海里，到了最后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卡尔瓦拉用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在君屠钵叹的一句句安慰中他慢慢放下心来，渐渐熟睡而去。
而君屠钵叹最终也精力不济，他拥着怀中热哄哄的身躯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相拥的睡去，如同以往那些每一个寻常的日夜。
在这夜过后卡尔瓦拉似乎是被君屠钵叹的话安慰到了，他渐渐的放下了心神，但君屠钵叹的病却在这十天里每况日下的。
他强撑着躯体，整日里笑着对着周围的一切。
他不想让卡尔瓦拉看出他虚弱的内里，所以他平日里都装作无什么大碍的模样，或许他似乎要比卡尔瓦拉更害怕分离。
但虽然神态可以骗过别人，身体上的瘦削与苍白却是骗不过别人的。
近些日子里君屠钵叹越发干瘦的如同一具骷髅，这样的神态让卡尔瓦拉原本安下来的心又越发的沉了下去。
最终，君屠钵叹病倒于一个清晨。
他刚起了床洗漱完了之后想要回屋叫卡尔瓦拉起床，可就在他走向床边的时候一阵虚弱之感猛地向他袭来。
他甚至还来不及迈出下一步，在他的视线里便只存了颠倒的天地。
黑暗与无力感一齐向他袭来。
等君屠钵叹再次醒来的时候，坐在他床边的却是一个面色露凶色的男人，他有一头微卷的黑发，耳朵边像是缺了一块。
他见君屠钵叹醒了之后冷哼了一声，便站起身想要离开，他起身时一瘸一拐的似是有些跛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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