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愿原以为这样便能顺利进去，谁知郑夫人眼神闪了闪，道：“不必了。”
说着就要将门合上。
周愿下意识上前，伸手挡在门缝里，道：“嫂夫人莫要开玩笑了，郑兄身体不好，我能帮上忙。”
资料上说郑青予的夫人与他恩爱和睦，在这个时代当寡妇也不是什么好事。她为什么要在丈夫病重时拒医呢？
是真拒医还是假拒医？
郑夫人小小一只，周愿原本就生得高，鞋垫又把她垫得更高，这样居高临下地透过门缝看去，能清楚看见郑夫人垂眼不敢视人的慌张。
她观察着对方的脸色，突然冲她抛了个媚眼：“嫂夫人，您真可爱。”
郑夫人：？？？
趁她震惊的这会儿，周愿将屋门一推，里面的人受力后退两步，还是没能站稳，向后倒去。她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拉起：“您先待着，我去看看郑兄。”
话音刚落，她就听室内之人道：“惠和，让他进来吧。”
声音飘忽，还真有点病重的样子。
“还是郑兄热情好客。”周愿顺嘴夸了一句。
这屋子分里间外间，外间是厨房，里间应该就是卧室，两间只用一道厚厚的棉布门帘隔着。她掀开门帘进去，就见一男子坐在炕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面色唇色皆苍白，眼底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屋里空气干燥，没有一丝药味，只有细微的炭火灼烧后的味道，混合老房子都有的木头尘埃味道，不算难闻。
“郑兄看起来确实病重，近日都喝什么药？”周愿四处看了看。
不愧是读书人，即便是这样的小屋子里，也有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书柜上摆满了书。
她还看到两面椅子，但又懒得搬，干脆走到炕前站着。
“都是郎中开的方子。”郑青予气若游丝，道，“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我姓……”一个“陈”字在口中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周愿道，“范，范原，原野的原。”
“范兄。”郑青予同她打招呼，“何时进京的？”
看来外间说话，他一直都在听着？周愿眸光一闪，道：“就前几日，原本想去找李兄喝酒，谁想到李兄竟然……”
提到这件事，郑青予的脸色似乎更加灰败了两分，眼圈也红了，垂眸不语。
周愿看了他一会儿，道：“先不说这些了，我先给你诊脉吧。”
郑青予没有伸手，周愿也不催，就这么看着他。对方挣扎一番，突然道：“你与李兄怎么认识的？为何我从未听李兄提起过你？”
“那是前几年的事情了。”周愿面不改色，信口胡诌，“我在京城意外受伤，是李兄发现了我，送我就医治伤。你不知也是正常，因为临走之前，我拜托他千万不要将发现我的事情告知他人。”
郑青予眼皮一颤，眼睛似乎亮了亮，下一瞬却又黯淡下来，道：“李兄向来热心助人信守承诺，李兄若是答应你不会说出去，自然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周愿点头，叹息道：“我欠他一段恩情，如今他已然不在，我也只能找他亲近的人说说话。”
郑青予痛苦地闭上了眼。
“罢了。”良久，郑青予睁开眼看她，道，“实不相瞒，我的病其实早已大好。”
周愿眯了眯眼。
事情要从李乃过世之后开始说。
李乃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得知对方过世，他难以接受这个变故，也曾问过李家嫂嫂，可是对方却什么不肯说。那时他是真的十分悲痛伤心，一到家就倒下，生了场大病。
后来，他听闻李乃的妻子没过多久也走了，年仅十岁的李端康将家产全部捐给养济院后，被叔叔领回家教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但如今李兄家中只剩下端康一人，他自然是要照顾好这个孩子，才不负李家兄嫂在天之灵。
可没成想，没过多久，领养李端康的那位叔叔，在自家被大火烧死了，李端康不知去向。
他这才觉得事情不对。李兄大约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惹上了什么麻烦。背后之人连一个孩子也不肯放过，显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悲痛惊惧之下，便又病了。他这回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好暂时先一直“病着”。
郑青予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周愿沉默地看着他。
她得到的资料上，还有标注出每个人的性格，而郑青予的性格就是善良却软弱怕事，什么事都不敢出头，平时待人也有些唯唯诺诺的。从小就是李乃罩着他。现在李乃走了，郑青予即便知道他的过世有问题，却也不敢追查，只想保全自己。
也算符合他的性格。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剧版的庆余年里，滕梓荆死后，所有人都在和他说：“死便死了，只不过是个护卫而已。”
是啊，都这样。
只不过是个护卫，只不过是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养济院小官，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只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而已。
所以就可以随意杀害随意牺牲随意买卖，可以粉饰一个太平盛世。
她又想起周瑾，这个小女孩还没成年，便尝到了这世间残酷，自刎而亡。她与周星伤心了许久，范闲也很难过。可罪魁祸首压根不会在乎，李云睿赵显良听闻这件事之后，大约压根不会想知道死去之人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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