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一过，程涤非就彻底投入到了工作中。霍荫麒只在每晚睡前和他发会儿信息，互相汇报一下今天都干什么了。无非就是见了谁，去哪儿吃饭，有没有坚持健身打卡。霍荫麒最近迷上早期的一个电视节目：撒贝宁时间，连做梦都梦见惊天杀人案。他也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程涤非要在卧室摆这么多书了。
作为一线刑警，程涤非时时刻刻地让身体与精神都保持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中，甚至迷恋这种感觉，也许因为只有迷恋才能对抗疲惫和沮丧。不过，偶尔他也需要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有时候是和霍荫麒抱着一块儿睡觉，有时候是看看书，或者打打牌。
事实上谁不焦虑呢。霍荫麒自己也一样。公司新上任的CEO年纪还不到四十，屁股没坐热就裁掉了霍荫麒原来的秘书小吴，原因是小吴给霍荫麒的一份报表填错了数据，而霍荫麒那天匆忙中没有检查到位。CEO一看报告哪还不火，二来也是为了杀杀这位“太子爷”的气焰进而给自己立威，就这么把小吴给炒了，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霍荫麒没留住自己的人，面子里子都有点难看。那天开周会，CEO发言完他就一声没吭。之后他做任何事情都会先请示CEO，在高管群里说话更是极度客气。有亲戚看出来他怏怏不乐，安慰他一番，却不起任何作用。他也不想和程涤非抱怨，也许是因为程涤非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却显得比他更成熟老练的缘故，他总希望表现得更能干、更专业一些。毕竟崇拜强者是人的天性，他在感情上向程涤非示弱就够了。
三月，柳树都抽出了嫩条，江边也挤满了观光客。算一算他到公司已经快一整年了，工资卡上的数字逐月变化。有时候他会想，要干到什么时候呢？现实是，跳槽总不能想跳就跳。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却好像已经回不去了，原来人生快乐的时光是这么的短暂，在宣告结束的时候，人还误以为只是画下了一个休止符。
程涤非星期六要和父母一起做体检，他就得空去看看大伯母。
一进门就听见她的声音，在念一首莎士比亚的诗，他才想起大伯母大学时好像是英文专业的，只是年纪大了才迷恋网络小说，念起英文倒也还流利。
“你最近有空吗？”大伯母缩在床上，没人时悄悄把一张纸条塞在霍荫麒手中：“这是那个小鬼的地址。你帮我看看，是谁平时在照顾他。”
霍荫麒盯着那个地址看了半天，才说：“这不是公安局对面那所高中吗！”
“是吗？我没去过那一带。我怀疑有个女人在照顾他和你大伯。每次他来看我，衣服都烫得平平的。保姆没这么仔细。”
“你现在应该专心养病。”霍荫麒发现有些女人到老都是孩子，当然，最近他自己也经常大发小孩脾气，谈恋爱就是这样。
“我没有希望了。只是拖。”大伯母笑了笑，精神倒是比之前好很多。
也许是回光返照吧……
回去的路上霍荫麒经过花店，一种黄色的玫瑰花含苞待放，店员说叫无名的裘德，又叫朦胧的朱迪，他买了一束送给大伯母。想起去年此时他还捧着花到公安局，满满的套路，把程涤非气得想揍他，他就不禁感慨时间飞逝。人生说长，却也短，尽管他一旦强调要把握当下，到头来却也把握不住什么。未来来得这么快，并没有小时候以为得那么遥远。
高三九班在走廊的尽头，霍荫麒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下课，学生们蜂拥而出，叽叽喳喳声包围了他。他随意一扫，发现几个女孩在校服里还穿着JK制服。在这些年轻而混沌的脸中有一张似曾相识，霍荫麒又对了一遍手机里的照片，确认就是这个靠着栏杆玩手机的少年。少年也不经意抬起头，目光越过同学直接落到了他身上。
“徐老师，你别送我，不能耽误你上课。”
程涤非和一个扎马尾、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女老师走出办公室，女老师一脸严肃，看长相就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程涤非却说说笑笑的。两人一路走来引起了学生们的窃窃私语。
“程队。”霍荫麒原本只是来学校转转，见一见传说中的私生子，顺便待会儿就去公安局找男朋友吃个晚饭，没想到男朋友自己出现了，不是说要陪父母体检吗？
“小霍，”程涤非一看竟然是他，也有些意外，又和那位女老师握了握手，便春风得意地朝他走来。望着已经有将近一个礼拜不见的恋人，程涤非问：“你不是说去医院看病号？”
“我去过了啊。你呢？”
两人一同走下高中教学楼的台阶，霍荫麒想起当年读书那会儿，是有不少男生喜欢顺着扶手一溜而下。他看着身旁这个已经长成大男人的家伙，不知道少年程涤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程涤非说：“上午就搞完了。下午出来办点事儿。我们出去说。”
校园里春光明媚，花坛里蜂蝶乱飞。
霍荫麒坐在篮球架下发呆，发着发着就笑了。
程涤非轻轻一跳摸到了篮筐，落下时身影在霍荫麒的眼前一晃，几下动作看得出当年在场上活跃的影子：“怎么了？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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