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胭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程涤非的情景。当时她还没离婚，也还在刑警队上班。同事们不是劝她别离，就是在背地里嘲笑她傻。都知道她前夫有钱，都觉得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过不下去了，宁可在单位加班也不想回家。
那时程涤非刚来上班不久，找她报销出差费。赶上她心情不好，拖了很久不说，还当面怼了他几句。程涤非当时就说，不好意思，我是新人，才来不懂规矩，您别动气。她忽然抬起头正视这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男人，发现他不仅长得一表人才，气质也不像是一般刑警，当下就记住了，说，你的名字还挺特别。程涤非笑了，说，哈哈，我人如其名。
接触久了，黄胭发现程涤非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招人待见，花心，每段感情都经营不下去。黄胭曾经猜想过他在少年时期经历过什么铭心刻骨的感情，但从未听他提起过。也可能有的人天生带桃花吧，程涤非就属于这种人，女朋友换了好几个，在旁观者的眼中，这就是拿感情不当一回事。黄胭见证了程涤非从一个脸嫩的新人成长为如今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副队长，有时她还会怀念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程涤非。假如说社会是个大染缸，那么刑警队就是染缸中最浑浊的那一个。她不评价最近几年的程涤非究竟是成长了还是被浸透了，但她执着认为，程涤非其实并不适合这个地方。他应该往更高的层次走，而不是一直待在原地。
全国都在搞打黑，市里也早就成立了扫黑大队。最近，黄胭被抽调过去了，程涤非也在那儿。大家又成了同事，黄胭忽然发现程涤非的身边少了来来去去的美女。她旁敲侧击，而他总开玩笑，说我等你啊。
从度假山庄回到市里需要两个多小时，黄胭带着女儿坐程涤非的越野车，刚上高速时，黄少筠就睡着了。黄胭望着女儿的睡脸，甜甜地说，还记得那时候她才两岁吗？有一次我给你打电话，说她怎么哄都哄不睡，我都快崩溃了。你说，小孩坐车就好睡，那次你带着我们母女兜风兜了一个多小时。
程涤非说，有这回事儿？我肯定居心不良，当时对你有点想法。
黄胭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说，你比我小，我不能吃嫩草。
程涤非说，你这是封建。年龄不算什么。
黄胭说，年龄是不算什么，性别总算什么了吧？
程涤非装作听不懂，说，你想说什么？
黄胭白了他一眼，说，我是说小霍！他有那种感觉，你和他走这么近，不怕他喜欢你啊？
程涤非笑了笑，没说话。
黄胭又问，小霍是不是同志？
程涤非乐了，说，女人真是八卦啊。
黄胭叹口气道，我越看他越像。不是我说你啊，你是直男就不要招惹人家同志。你招惹女人还不够吗！
程涤非说，有时候是别人想被招惹！
传出去也不好啊。黄胭又说，如果他真的是，你还和他走得近，别人知道会怎么想。
程涤非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黄胭说，你真的不在乎吗？
程涤非吸了一口烟，想起车上还有孩子，又吸了一口才灭了。
“我真不在乎。”他说。
“我也只是提醒你。你听不得听进去是你的事情。”黄胭说着说着又笑，说小霍这家伙真好玩，长得帅，家里又有钱，还风度翩翩，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想嫁给他。
程涤非嗯了一声。
“说真的，人家条件比你好。”
程涤非叹了口气：“嗯！”
“他要是女孩子就好了，大美人又有钱又会来事儿，你肯定爱上他了。”
程涤非笑得摇了摇头：“他要是女人，追他的能排到法国。”
“你还不自信了你。”
程涤非哈哈一笑：“我是不喜欢排队。”
“你和吴竞有一阵挺好，你说你好好的非得表现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哪个女孩子受得了啊？”黄胭不知不觉地开始给程涤非做思想工作：“下次再谈恋爱，不许这样了啊。吴竞现在嫁的那个老公我看还不如你，可是人家多能装啊，装得老老实实的，一副对吴竞俯首帖耳的样子。女孩子到最后都吃这套。”
“你说完了？”
“小霍……”
“我能打断你一下吗？”程涤非很有礼貌地问。
“嗯，你说。”
程涤非笑：“我没话说，就是想让你别说了。你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黄胭忍不住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去你妈的！”
黄少筠睡得像只小猪，到家时黄胭本想叫她起来，程涤非连忙说，我抱她上去吧。睡着了又被叫醒多难受。黄胭观察他抱着小女孩小心翼翼的表情，心中难免又有些不该有的触动，好像和程涤非在一起时的自己还是个少女，能享受被照顾的感觉。她猜想所有的女人都喜欢这样的男人，可是谁能和他走到一起呢？分手后能忘了他吗？她又感慨自己真的老了，小姑娘哪里会想这么多。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末，房地产商的这一年并不好过，十二月的时候霍彦东的公司还闹出了丑闻，有客户组团砸了某个楼盘的营销大厅，虽然不在本省，可视频上了抖音也够爆炸的。没过几天，负责销售部的一些得力干将便在王副总的带领下集体跳槽了，这种元老出走无疑又给了霍彦东闷头一棍。最后一次动员大会开了整整一天，霍荫麒走出公司时简直有些头重脚轻，有人从身后把他扑倒的那瞬间他还在想晚上要不要健身，直到身体猛地向前栽，鼻腔蹿出了一阵温热，舌头也舔到了一股铁锈味，他才意识到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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