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闹铃响了两声，立即被人关去了。裴洵闭着眼，感到枕头的另一半微微陷了下去，是有人用手肘撑着，慢慢地坐起了身。
他问：“几点了？”
“四点半。”周念低声说。山里的清晨透着薄寒，他给裴洵掖了掖被角：“我先去组里……你睡吧。”
说着，他微倾**，嘴唇在裴洵额上轻轻一碰。裴洵笑起来，也坐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裴洵来得洒脱，没带换洗衣物，此时一身上下穿的都是周念的。轻薄衬衫配牛仔长裤，头发用绳圈绾了个小辫子，显出几分难得的青涩朝气。周念见惯了他衣装笔挺的样子，此刻是越看越新奇，又喜欢他穿自己衣服的模样，目光一落在他身上，就缠着不放了。到了片场，才发现这样穿着的另一重好处：不容易被旁人认出了。
剧组拍戏，按理不该有闲人围观。幸而裴洵和周念来到场地时，碰着的第一个人是白桦。
他先对周念点头打了招呼，才发现后边还藏着个人，立刻愣了下：“你……”
裴洵朝他眨了眨眼。
白桦瞪了他一眼，生生憋下了疑问。他没作声，只摘下自己的鸭舌帽，用力扣在了裴洵头上。
帽檐遮住了裴洵颇具知名度的脸，他们又是跟着白桦走到的取景地，一路省了不少麻烦。导演都没说什么，其他工作人员自然也就没费心盘查这来路不明的可疑人士，只当是新来的工作人员。直到宋宇真与李津相偕着到了场，才发现这“工作人员”的真实身份，被他吓了一跳。
“你来干什么？”眼看四边没人，宋宇真立即凑到他身边去。
天光不等人，周念早已被化妆师抓去涂涂抹抹了。裴洵见不着人，就走进林子里，很有兴趣似的观摩着长草中的丛丛野花：“探班。”
“探谁的班？周念？”宋宇真在一瞬间窥到了真相。
“其实是李津。”裴洵扫了他一眼。
“……”宋宇真被噎了一下，“对哦，你和她明面上还‘在一起’，能给你们作掩护……等等，你不会当初就是因为想到这点才让她进组的吧？！”
“想太多。”裴洵说。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沾上的碎草。宋宇真想了想，才说：“也是，没有谁能往老白剧组塞人——不过你俩怎么又混到一起了？”
裴洵没说话，只笑了笑。宋宇真还想问，忽然听到前方一阵人员跑动的声音。摄影和灯光师都就位了，白桦也坐在了监视器后。他向那边看去，果然，周念已从化妆间走了出来。
裴洵也望了一眼：“今天是下水那场么？”
他为《山鬼》画了分镜，自然熟悉影片中会出现的场景。周念只穿着短裤，裸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光着上身，披了条雪白的大浴巾。他知道这是剧本的哪一幕——青年学生初至山林，对这里将发生的一切苦难一无所知，只觉此间的一切都新奇有趣。前一日写生时发现了这处小湖，第二天便想着要下水试试。
他们正身于一处山谷间，草木繁茂，葱茏扶疏，初夏绿透了的枝叶向上蔓生着，近乎遮蔽了天空。山壁边聚成了片不大不小的潭水，像整块翡翠凝成的，应是颇深，一眼望不到底。
“场景挺还原的。”裴洵说。
“那是。”宋宇真撇了撇嘴，“白桦为了找到他心目中的那个潭，简直快成旅游专家了……等等，周念都快脱光了，你还有心情看湖？”
山林幽静，唯余夏蝉一声一声的长鸣。周念从左侧轻快地步入镜头，站到岸边的青石上。他将毛巾取下，放在一边，上身便完整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具年轻矫健的身体，身材修长，肌肉线条不算明显，却很流畅，每一处都溢着青春逼人的活力。他的发色和瞳色都很深，愈衬得肤色白皙，在林间随风晃动的光影下，有种隐约的剔透感。
有那么一瞬，裴洵后悔昨晚没在这具身体上留下几个印记——他向来没有这样的习惯，却在此刻理解了周念在他身上咬来咬去时的心情。
他拿出手机，给池上的人拍了张照。
机位移近，周念扎进水中，带出一串飞溅的浪花。片刻后，他才从水面上探出来，滚圆的水珠一串串地从他脸上滑下。
镜头里，他分明是独自一人，脸上却绽开了笑意。这笑容绝不突兀，周念细微地控制着他的表情变化，起初只扬着嘴角，最后才慢慢咬着嘴唇笑起来。
他的悠闲和快乐是这样纯粹，每一个久居樊笼而忽返自然的人都会懂得这样的野趣——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其实周念演戏也可能没想这么多，裴洵自我检讨着。但他就是觉得，周念神色的每一次细微变化都是思量过的，都是恰到好处的。说不出理由，也没什么理由。
光在这时升起。白桦等待许久的晨光终于漫上树梢，影影绰绰地投向水面。周念就在这碎光中游动起来，像凫水的白鸟。
裴洵注视着他，按下了无数次拍摄键。
他跟着周念来片场，本是想看看他演戏的样子。毕竟周念已太久没有在好导演手下出演，而他犹记得这个人最初在银幕上光芒四射的模样。没想到，跟来了，却正好碰上了他难得在片子里出卖美色的镜头……裴洵环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场边众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近乎目眩的神情。不难想象，日后这节片段在影院放映时，又能引来姑娘们怎样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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