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冷的。
我的眼泪落在手背上是滚烫的。
我好像被温停云那痛苦的眼神一寸寸抽走了脊椎，浑身发软，无法喘气。我想站起来去追他，去和他解释，去融化那双眼睛里的冰块。等我撑着膝盖从雪地里爬起来，抬头时温停云已经转身走远了。我跑了几步手臂就被拽住，于意死死的拉住我不让我离开。
“放开我！”我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在大街上崩溃大哭嘶吼，“放手啊！”
我如此狼狈，如此难堪，可是于意仍然紧紧拉着我，他看着我拼命的去掰他的手，甚至掐他想让他放手。可是他没有放开手，他那双向来漂亮甜蜜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像个疯子一样的我，看着我想挣开他去追温停云的丑态。
“没用的，学长。”他看着我突然说，我的眼泪滚下来，在冷气里变得冰凉。温停云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毫不犹豫的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驶离这里。
不回头。渐行渐远。
像是宣告一个事实，像读一个结局注定的故事，于意对我说：
“你追不上他的。”
那年我在考场外面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不停歇。
我知道这样的数学竞赛很难，里面的题目是即使比温停云大两届的我也难以看懂的晦涩。我看到有家长送考，那孩子甚至还没进考场就已经失声痛哭——“太难了，我肯定考不过的”，那孩子哭着说，“这些题太难了，模拟题我都不会做，我不想考试了。”
可是温停云背着书包，里面只有一个笔袋。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考场外停好，耳朵里还塞着随身听的耳机。他对我泛起一个羞涩的笑：“干嘛要来等我，这种小考试。”然后他果然轻松的交卷出来，还是对抽了很多烟的我笑：“等得无聊吧。”
我问他：“难不难？”
他摇头：“很简单。”
我也对他笑，我没有说话。后来他得了区第一，我给他买了本奥古斯特·哈耶克的《致命的自负》，他一直很想看的书。我在书店翻了很久发现我看不懂也不感兴趣，我所能做的只是费尽心思把这本书包裹的精美漂亮，在书页里夹上写满情话的纸条。他有时候会和我谈论一些经济上的事情，讨论未来政治格局可能的变化，我手背在脑后，轻松的说：
“想那些做什么呢？”
夏天时，穿着白色短袖的温停云坐在门口的椅子读书，红色绒线般的**花飘荡到他雪白的书页上，他纤长的手指捻起那片花，抬头露出一点笑意，随手把花夹在书里。我也捡过那些玫红色的**花做书签，那是我所做的，让我再靠近温停云一点的事。
“你追不上他的。”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我只是想再靠近他一点，再近一点。
我只想要在他身边，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我的地方。
可是那些**花书签早就不知去了何方，我再也追不上温停云的脚步。
我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下雪了。
我的眼泪干在脸上，被风吹得生疼。于意放开拉着我的手，我已经缓过情绪来，抹了把泪痕回头看他：“走吧。”
“学长……我不是故意拉住你的，你刚刚有点吓人，我怕放开你会出事……”他又恢复了怯怯的样子，仿佛之前他平静而笃定的模样是假象，跟着我小声的说，“那个人是谁啊——啊，我把围巾给你吧，不然刚流泪又吹风很容易以后见风流泪的……”
“我累了。”我自言自语，“要再和他解释清楚，要花很多时间很多精力。可是我好累。我忽然不想和他解释了，误会就误会吧，他不想听我解释，再怎么说也没有用。”
“那个，他要是误会我们俩了……要不我跟他解释一下——不对，我的确在追学长啊！我不去解释。”他解下围巾拿在手里，关切的看我，“学长你还好吧？”
我站在原地，回身捧住他的脸。
我的手冰冷，于意的脸却热着。他的脸很白，眼睛很美，脸侧的疤痕未好却不影响他温顺俊秀的模样。我盯着他看了片刻，于意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和我对视，温柔的，乖巧的，呵出的热气在我们之间凝成白雾。雪花落在他的卷发和肩头，他看起来像一个雪中的天使。
“于意，你真的喝醉了吗？你为什么要牵我的手？”我低声说，“不要骗我。”
“我现在清醒着。”于意说，“我喜欢学长才和学长牵手……这次我发誓没有骗你——学长，你冷不冷？下雪了诶。”
“好冷啊。”我抬起头，脸颊和双手已经冰冷了，眼泪却仍然滚热。我感觉到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心里却空荡荡的，好像我的心脏燃烧一切就只是为了保持泪水的温度。我呢喃着说，“你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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